金屋囚 第6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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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这样老气横秋的,他就是想在这场美好梦境中做一个温柔的丈夫也要被时时刻刻拉回现实,简直是哭笑不得。

郑玉磬虽然满心不愿,但听到这话几乎是被他气笑了,他睡的不是名义上的继母,那能是些什么,他们难道行过六礼,是过了门、喝过合卺酒的夫妻?

继母烝过,青楼也逛过,他这个皇帝未免也太昏庸无道了些。

然而想着糊弄一个香囊的差事到底是逃不过去,她淡淡道:“三郎这样说了我自然悔改,可是礼不可废,人前万一叫错了,却是麻烦。”

她身为母亲,叫自己的继子什么都成,但是得防着萧明稷说出来什么不妥当的言词。

郑玉磬肯从善如流,萧明稷便不再说了,只是打算坐着饮茶提神,等她让人上膳。

然而郑玉磬却起身往膳房的方向去,她嫣然一笑:“那三郎坐着等一会儿,一会儿饭菜便做好了。”

“音音要亲自为我做羹汤?”萧明稷怔怔,将茶盏随手撂在了桌上,心里的惊与喜几乎无以复加:“你如今还会自己下厨?”

郑玉磬做秦家夫人的时候虽然有枕珠这样的陪嫁丫鬟,但是照旧得自己下厨,伺候婆母和丈夫,有些时候她做菜的口味不合京城的饮食习惯,还有些比不过其他的妯娌。

但是她自从被天子掳入道观,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要说做菜做饭,哪里是贵妃要做的事情,上皇更舍不得。

嫔妃给君主送菜送汤,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亲自盯着砂锅的火候就已经很难得了,说到底还是御膳房的手艺本事。

因此萧明稷也没有想过,她说要给自己做几样小菜,会当真自己下厨。

“那还能有假的?”郑玉磬直视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嗔怪道:“三郎是皇帝,你都不用膳,我们剩下的人哪敢吃,我都饿坏了,也不知道你这一日到底在忙些什么?”

“是郎君的错,”萧明稷听见她肯等着自己一道,心中喜悦无以复加,不可自已地啄了啄郑玉磬的面颊:“那我给音音打下手,教音音早些用上膳好不好?”

宫道旁有几盏点缀般的廊灯,静悄悄地为人照明,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偶尔打破夜的平静。

一对本应该客气疏离的天子与太后,如今却是夜间违反宵禁,携手而行的有情男女,这样的情境出现在宫廷中本来便是违和的,然而借着夜色的掩护与亲信宫人间的心照不宣,并没有一个内侍或是宫人对此表露不合礼法。

不过皇帝悄然到来,身侧只跟了寥寥几个随从,下值的宫人们遇到天子与太后连忙见礼,多少也有些慌乱。

萧明稷也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多少有些奇怪,出来的时候见宁越眼神中的异样,也没计较,只是含笑握住郑玉磬的手,一道望前去。

最后到底还是郑玉磬嫌弃手露在外面太冷,非要缩回去,两人才分开了片刻。

清宁宫膳房早得了吩咐,厨子们处理好了食材,并没有将门窗上锁。

面对满是人间烟火气的清宁宫膳房,郑玉磬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愿意和一个有着龙阳癖好的男子有负距离的亲昵,好在这几日自己月事将至,稍微拿这些事情敷衍糊弄时间,萧明稷也是在外面胡天胡地了一日,不会一味强求。

能拖延几日,也是好的。

她打开了浸泡黑米的罐子,淘澄煮粥用的米,悻悻想着,萧明稷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哪来那么许多的精力,在外面作弄男子,回宫沐浴之后还来得及侮辱太后?

但是萧明稷见她玉手微红,上面挂了些紫色的汁水,知道那是浸泡了黑米太久,冬日严寒,水温太凉的缘故,不免有些痛惜那双手,“还是郎君来吧,你做不得这些。”

她在家做女儿的时候,其实不止是她一个要学着煮饭,其他的表妹也是一样。

除了做给舅母,她也常常会做些小东西送给当时的三殿下,因此萧明稷也没觉得有太大的不妥,然而等到她嫁人以后,再为婆母煮粥煲汤,甚至还有些不如婆母之意的时候,他几乎忍耐不得,差点吩咐人不许给那老妇一个痛快。

郑玉磬却摇了摇头,四周转了转,寻出一个长条杌凳给萧明稷坐下,两个人动手自然更快些,但是她本来就是想着消磨时间,不想叫萧明稷一道跟着自己做事。

“三郎坐着就够了,剩下都有我呢。”她不太熟练地把黑米、桂圆还有其他的一些配料放入煮粥的砂锅,柔声道:“你白日在外面辛苦,只管等着就好了。”

尽管萧明稷看着她动作笨拙,似乎还不如前几日自己学着下厨做菜时的情状,很是疑心这到底是一顿夜食还是早膳,但依旧听了郑玉磬的话,坐在离灶台不远的地方,看着郑玉磬忙碌。

其实若论菜肴的精细,还是御厨们更好,但是往往放到天子桌案上时已经不那么好吃了,萧明稷并不担心他的音音会在菜里投毒,瞧着她切菜备菜,只是随口说笑,期待她的手艺:“说来在宫里,也许久没用过刚出炉的饭菜了。”

她窈窕的身姿被外面罩了的粗布勾勒得愈发清晰,粗服蓬发,不掩天姿国色,哪怕手艺再不好,美人的辛苦与悉心也是为菜肴增色的。

莲子、桂圆、红枣还有黑米熬成的长生粥过不多时就在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美妙,热油在锅里滚了几个来回,郑玉磬才下了些香料,爆出阵阵香味。

油烟的味道并不算好闻,然而那热锅冒气与碗勺搅动的声音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添了许多人间烟火气。

郑玉磬本身会做的也不过是些家常菜,她叫宁越弄来一份萧明稷爱吃的菜谱,后来觉得也就是软酥酪和莼菜羹好做些,剩下的着实有些为难她这个养尊处优多年的贵妃。

她是有心拖延,然而萧明稷瞧着热气中她忙碌的身影,心却不自觉地静了下来,他不想管明日还有多少朝政,自己一会儿该多早离开这片温柔乡,才不会在早晨引人注目,甚至连最初来到清宁宫与音音共赴阳台的想法也淡了。

世间怎么会有像她这样美好温柔的女子,轻易便能叫人于躁动不安中获得一份宁静。

他如今终于是富有天下的君主,却总觉得自己能得到的温情十分可怜,其实音音做戏与否哪里就那么重要呢,只要她肯付出一点点的真心,就足以叫人万分欢喜了。

寒夜里,饭菜的热气凝成白雾,裹挟着香味飘荡在简陋的饭桌上,郑玉磬忙碌了许久也有些饿,她伸手去盛已经变浓稠的长生粥,布置着桌案,见萧明稷没有挪动的意思,以为他是困到怔神。

“皇帝是嫌弃这些?”郑玉磬随手除去裹在外面的粗布罩衫,淡淡道:“我叫御厨们再回来,给您做些新的如何?”

萧明稷瞧了瞧烛火里她恬静的面容,灯下瞧美人,仿佛她的轮廓又更柔和了一些,蓦然一笑,将杌凳拿到桌案前,两人共用。

“音音误会了,我不是嫌弃你做饭煲汤的手艺,”萧明稷将她看了又看,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只是我从前也只有做梦才见过这样的场景,如今这般,当真是有几分庄周梦蝶之感。”

从前少女情怀多些时,郑玉磬或许会体察到身侧男子那份淡淡的愁思与哀伤,但是如今两人之间伪装掩饰太多,郑玉磬也没有什么心思去体谅他,以为萧明稷是困了。

“三郎说笑了,不过是因为你在宫里罢了,”郑玉磬回想起当年,或许是记忆随着时间流逝,从前厨房里的忙碌似乎也渐渐从脑海中淡去:“这样的情境,长安市井里家家户户每日不知道要上演多少次,哪有什么新奇的地方?”

普通妇人嫁人之后相夫教子,哪个不经历这些,若说新奇,也不过是做饭的是太后,等着用膳的却是天子罢了。

“音音说的是,只是我生母早亡,又从小寄人篱下,住在锦乐宫里瞧养母面色,因此也不曾有这样的感触,每天旁人送来什么东西,只要能吃就成,从不曾瞧过这些。”

萧明稷看着她动手去夹菜,虽然并没有夹给自己,可是依旧面上含笑:“不过后来出去做事,见的也才多了,每每微服借宿,见那些娘子在灶间辛劳,时不时会有些羡慕。”

身为天潢贵胄,便是生活得再苦,也没有自己煮饭的时候,直到接触到那些平民甚至低级官员的膳桌,才觉出些人间烟火的滋味。

他羡慕的不是那些粗粝的饭菜与那些女子的辛苦,而是羡慕即便是如此困境之中,妻子依旧肯为丈夫精心烹饪菜肴,温存地问地里荷锄归来的丈夫冷暖饥饱,羡慕那些普通且疲倦的面容上偶尔真心实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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