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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本便不是那笨的,方才不过是一时气盛,又被姚文敏和这沈掌柜刻意撩拨这才失去了理智,如今一听蒹葭的话已然发现了症结所在,便也沉声道:“不错,只要掌柜的将姜府的定钱底据出示,小爷现下就给掌柜的低头赔罪!”

文青说的掷地有声,瞧热闹的众人当时对他便多了一份好感,又见那沈掌柜的语焉不详,面容几变,心头就犯了嘀咕。

见掌柜的不动,文青底气一足,便又道:“掌柜的怎如此犹豫不决?莫非根本就拿不出这底据?”

文青一言百姓们便也纷纷催促,连那高大胜也跺脚,道:“掌柜的既占着理字还怕什么,磨磨蹭蹭的叫人心疑!”

沈掌柜眼见形势急转直下,拿不出底据便没法交代,可那底据他又着实没有,便只好硬着头皮道:“姜府是小店的老主顾,那文管家亲自来下的定钱,他信得过小店还要什么凭据!小店也不敢就坑了知府家的银子啊。”

蒹葭闻言便诧异地道:“沈掌柜这话可就奇了,方才还说是有底据的,如今怎便又成了没有呢。这没有底据便是掌柜的空口白牙,这事儿可就说不清楚了啊。”

她言罢见众人议论纷纷便又道:“再者说了,这行商有商规,掌柜的开门迎客,自是按先来后到的规矩,万没将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没有下定钱,那便是谁先来谁先得,我瞧姚公子将才分明拍在那柜台上一张银票子,既是付了银子,这参何以就成了强买?还是掌柜的行商非是看先来后到,而是论个三六九等,得势与否?”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心中便又有了计较,原先瞧向文青的那些鄙夷目光便都转向了沈掌柜。

沈掌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入了蒹葭的套儿,当时蒹葭问起定钱,他便该一口咬定没有定钱,却有口头约定,若是那样虽会被疑,却到底还沾个理字,只可惜方才他一时情急,又心虚之下已入了套,就只能步步错了。

他急的出了一头汗,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辩驳,就见姚文青上前一步,冷声道:“我既付了银子,这参掌柜的何以不卖?我入门便不曾横加一指在掌柜的身上,掌柜的何以说我仗势欺人,哭天抹泪?!”

文青这会子头脑已冷静了下来,见沈掌柜哑口无言,便又道:“这参若真是已被姜知府家订下,掌柜的为何还将它摆在外头示众,将才我入店询问,又于我详说这山参何等品相俱佳,眼见着我要付钱,却又突道这参是卖不得的。这倒不知是我仗势欺掌柜的生意人,还是掌柜的趋炎附势,欺我年幼,毁我名誉了!”

“这小丫头不知是哪位小姐身旁的,倒调教的大方知礼,颇有些机敏聪慧。”

“是啊,若非小丫头聪颖,倒真被这掌柜的一副小人嘴脸骗了过去。”

“如此看来果真是掌柜的欺负了人……若说今儿这事儿可就怪了,这生意人竟敢和官家少爷叫起板来,有些趣儿……”

“嘿嘿,将才这里可还有个姚府四少爷呢,这事儿……说不得,说不得啊……”

……

文青说罢,众人已另有计较,纷纷议论谴责起那沈掌柜来,有那素知大宅门中猫腻之事的聪明之人心思已动了一动。而沈掌柜面色涨红,面对众人指责的目光却已回天无力,无从辩驳。

蒹葭却冲那高大胜福了福身,道:“高壮士义薄云天,见义勇为,只可惜这掌柜的却是存了坏心,怕是有意要累壮士美名,叫壮士也跟着沾上趋炎附势、巴结知府的脏名呢。”

那高大胜闻言便气的拳头握紧,铜铃大的目光直瞪向沈掌柜,竟是铁臂一伸直去抓沈掌柜的衣襟。

众人惊呼着瞧热闹,蒹葭却已悄然到了文青身旁,福了福身,道:“奴婢是依弦院的三等丫头蒹葭,请五少爷安,我们姑娘今儿一早便大好了,五少爷大可安心。”

文青闻言面上一喜,目光陡亮,忙道:“果真?姐姐大好了?”

那边高大胜已一拳砸在沈掌柜的面上,蒹葭见众人目光都在那边,再无人留意他们,这才又小声道:“请五少爷移步后巷便知真假。”

文青一诧,接着才吩咐白易一声,带着蒹葭悄然出了沈记,四下观望后匆匆向后巷而去。

两人却不知,此刻在沈记对面的福德楼上,临街的一处雅间轩窗半开,一双澄澈的眸子正含笑盯着他二人远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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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

这站在福德楼上将一切都尽揽眼底的却正是将才在姚府后门逗留过的萧韫。他和完颜宗泽离了姚府便相邀到了这福德楼上吃酒,本便是开着轩窗,依阁沐风,饮酒谈笑,故而对面沈记一闹将起来,他们便是不愿多留意,那拂面而过的风也将吵杂之声送了过来,凭借他和完颜宗泽的耳力自是将声音辨的分明。

更何况这下面闹事的还是姚府的两位公子,他和完颜宗泽是刚从姚府过来,故而免不了要多瞧上两眼,这样便将整个事端始末看了个清楚明白。自然,方才锦瑟在人群中的一举一动也皆落入了萧韫一双清澄的眸子中。

方才在姚府后巷萧韫便对锦瑟的身份起了疑,如今将她的一举一动瞧的分明,心里倒了然了锦瑟的身份。见姚文青跟着蒹葭往沈记后头的隐巷走去,他竟是难得的起了十二分兴致,极想知道那个颇有几分聪慧,机敏的小姑娘会对弟弟说些什么。

雅间门被推开,完颜宗泽刚巧从外进来,身后却还跟了一个身穿玄色武士服,腰悬长剑的侍卫,萧韫便目光一亮,却是冲完颜宗泽笑道:“子御,可否借影七一用?”

完颜宗泽闻言剑眉微扬,瞥了后头的影七一眼,便一撩长袍在窗边落座,他刚执了酒杯不想却听那边萧韫竟是吩咐了影七听人墙角的差事,当即饮酒的动作便是一顿,微诧地瞧了眼含笑的萧韫。

眼见他清澄的眸子中闪动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趣味,完颜宗泽不觉勾了下唇,在他瞧来,萧韫此人最是无趣,分明是有着喜怒哀乐的正常人,却永远一副谪仙般无大悲无不喜的模样,笑似朗月温润,立如兰芝玉树,不愠不火,温文尔雅,最是惹人厌烦。

难得的见有萧韫感兴趣的事,完颜宗泽自免不了打趣一二,眼见影七闪身出去,他举杯仰头灌下酒水,这才戏谑地盯着萧韫,道:“君子者,非礼勿看,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伯约今日可愧了君子称号。”

萧韫闻言倒是洒然一笑,拂袍落座,同样斟了一杯酒,修指轻转白玉酒杯,莹润相称,流动着优雅光泽,却道:“子御此言差矣,君子视思明、听思聪、疑思问……我这正是遵从了圣人所言,疑思问罢了。”

完颜宗泽见他巧言狡辩,素知他实也当不上什么君子,便举了举杯,仰头又饮下一杯酒来。

而此刻的沈记后巷之中,姚文青已带着白易,于蒹葭一道到了马车旁。来旺守在车旁,见文青过来忙行了礼。来旺是锦瑟乳娘王嬷嬷的次子,一直在姚府车马房当差,寻常依弦院若有外出办差的丫鬟多半都是来旺驾车,故而瞧见来旺文青并不疑惑。

他所疑惑的是,蒹葭何故将他带到这隐蔽之处,他本能地去瞧那马车,却正见那青绒面儿的车帘被猛地拉开,露出一张苍白却仍难掩丽质的面容来,竟是本该缠绵在病榻上的姐姐!

文青愣住,而车中的锦瑟却也僵在了那里,一双含泪的美眸只能定定地贪恋地一瞬不瞬地凝在弟弟身上,只觉鼻口一股酸涩,肿胀,竟是张不开嘴,难以成言。

锦瑟炙烫的眼神令文青又愣了半响,接着却怒容乍起,喝道:“出了什么事?谁欺负姐姐了?”

他这一声直令锦瑟心中暖意融融,泪水滚落,忙回头压了压面容这才又回过头来,冲白易和蒹葭道:“我和小少爷有话说,你二人去望风。”

见两人一东一西往巷口而去,锦瑟才整肃了面容又看向文青,沉声道:“上来。”

见姐姐如是,文青心中更诧,他登上马车,还没能问出一句话来,端坐着的锦瑟却又是沉声一呵,“你给姐姐跪下!”

文青听到锦瑟沉肃的喝声便又是一愣,他茫然地去瞧锦瑟,透过车中微弱的光影,只见姐姐端坐在那里,面容有些模糊,可却显得那一双明眸越发的晶亮,盈盈光芒中似饱含了万千情绪,悲恸、痛心、失望、疼惜、悔恨……竟是叫他辨不清,分不明,却叫他的心不知为何紧紧揪了起来。

“跪下!”

锦瑟再度沉喝,文青这才忙噗通一声跪在了狭窄的车厢中,便闻锦瑟肃然而问。

“我且问你,姚氏祖训第八页,第十六训何也?”

文青听锦瑟的声音极其严厉,虽不明姐姐这是怎么了,但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忙回道:“谦逊待人,端方行事,居身公正,胸襟坦荡,不可仗势欺人,不可……”

文青念着便已知锦瑟的意思,但觉一阵委屈,祖训尚未背完,已是含泪抬头瞪着锦瑟,辩道:“姐,我没有……”

锦瑟却再度沉喝一声,厉目打断他的话,锐声道:“你没有?!你没有却敢带着小厮大闹人家的药材铺子?你没有却敢一掷千金去和知府门第哄抢一根死物?你没有却敢当众甩脸子扬鞭子?我且问你,你仗的是谁的势?!你的谦逊和胸襟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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