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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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高素质的技术兵种真是令林风瞠目结舌,实际上对于八旗兵的认识,林风一直保持在八国联军进北京那种荒诞不经的幻想中,真是难以置信,在八旗“出则为兵、入则为民”的类似于原始公社的军事制度中,居然拥有这样强悍的炮兵,真是令他大吃一经。

经过一夜半天的激烈炮战,此刻辽阳城外早已一片狼藉,因为够射程的重炮数目不够,为了掩护己方重炮,清军在炮战中大小火炮一起开火,而重炮则就在一片小炮迸出的炮口火焰中隐蔽运动,在十七世纪这个缺乏弹道数学技术、射击以简单几何算术辅助直瞄的时代,确实是非常之有效,而在这种战术的作用下,辽阳城外的空地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炮坑,好似被狗啃过一样。

守军的超水准表现令辽阳守将的身价大大提高,坦白的说,之前因为马英捷报频传的关系,汉军之中上上下下包括林风在内都免不得有点志得意满,对辽阳城的这支区区三、四千人的小军掉以轻心,但炮战过后,未等林风开口,随军参谋长慕天颜立即找出了饱受冷落的辽阳守军的情报,递上林风的案头。

深秋的辽阳日益渐寒,未至霜降,体质不佳的林风就命令近卫亲兵在中军大帐内生起了暖盆,与外间呼啸干涩大风相较,帐内温暖湿润,舒适之极。

近卫军参谋长慕天颜正是汉军第一批进士从军的产品,说来有点好笑,他进入汉军系统的过**是颇有些戏剧性,本来慕天颜根本没有想过要去参加什么“叛军”,其实他本人性格深沉稳重,也算不上很激烈愤慨的青年,不过可惜的是当前年他离开家乡宁州前往河南替舅公祝寿时,却不料遇上了杨起隆组织的农民大起义,一番战乱下几乎丧命,幸亏他本人还算机灵,乔装之下哄过了义军,随后跟着大队难民乱哄哄的流入了京畿,走投无路之下见到汉军开科举士,一横心报名投效了“汉逆林匪”,却不料时来运转高中进士,随后又进入军队系统在马庄武学担任教官,而当汉军林风大帅晋位汉王之后全军改制,因为技优评佳调入汉军总参谋部任辽东司主官,之后平步青云迁任近卫军参谋长,得授上校军衔。

此时帐内诸将一片沉默,对于如何才能迅速拿下防御坚固的辽阳,众人一时之间都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寂静良久,见同僚不语,身为幕僚之首的慕天颜有些无奈,却也只得恭身而立,皱眉报道,“主公,本来依着细作走报,这个通辽的敌将堪可一观者,仅伪清辽阳知府绍兴姚启圣矣,不过据战况来看,似乎咱们小窥了这个通辽守将。”

林风有点恼火,随手拂了拂手头的卷宗,不悦的道,“你们原来不是一个个都跟我吹牛皮来着,说什么姚启圣对八旗心存怨怼,而这个蔡毓容更是八旗膏粱子弟,走马斗鸡不通战事是个草包,所以咱们打辽阳轻而易举,怎么这回又要改口么?!”

慕天颜满脸赤红,一块脸皮羞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尴尬之极,“咳……咳……主公赎罪,其实依着卑职的意思,这个姚启圣屡屡遭受清廷贬斥,不久之前,这个堂堂进士居然还被上司放到三河马场养马,可谓羞辱之至,而这回八旗乏人可用,才把他重新启用,所以卑职以为,姚启圣多半不会诚心任事……”

“好吧,就算姚启圣被你猜对了,那蔡毓容又怎么回事?!”林风嘲讽的道,“八旗的‘草包’都这么拽?那咱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

“……咳……咳……”慕天颜回避着林风满是嘲弄的目光,低头道,“回禀主公,据军统枢密使汪大人转呈,蔡毓容者,汉军正白旗人,奉天人氏,因祖上从龙有功,荫官至参领,之前咱们的细作只探得此人爱读书而不喜弓马,却又学术不精,连个举人都考不过,后来又以文人充武职,故某等以为……咳……咳”

“所以你们就觉得这个家伙是庸才?”林风一哂,心下真是哭笑不得,看来这帮家伙虽然当了军官,那股子士人的酸味还是浓重得很,门缝里瞧人的老毛病总改不掉,不由苦笑着道,“唉,我说鹤鸣,你现在也算是大汉重臣,堂堂一个上校参谋长,我还准备委为左右来着,怎么见识这么短浅?——哦,难道这个蔡毓容写不好八股就带不好兵?我还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资治通鉴》上怎么说?‘为将者,阅微无益,观其大略可也’,这个先贤不是有教训嘛,何况古往今来,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多去了,人家吕蒙不就是前头装孙子、背后打闷棍,最后活生生把关二爷给强干了,我说你们咋就不能长长记性?!”

“主公教训得是,卑职有愧职守,请主公赐罪!”

“算了,我也懒得说了,反正你们以后记得就是,”林风摆摆手,话锋一转,“今天叫大家来,就是说说这个辽阳的事——老实说吧,按现在咱们的实力来说,辽阳城充其量不过几千守军,打下来是决计没有问题的,不过根据此次战役的战略意图,我军必须赶在八旗围攻雅克萨的主力回援之前兵临沈阳城下,所以不能够在这里浪费时间,而且更加不能有重大损失——”说到这里,他左右四顾,“诸位爱卿,你们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

“好罢,我就知道要冷场,看来咱们的将军脸皮挺薄的,嘿嘿……”林风笑嘻嘻的道,转头对着瑞克,“瑞克将军,这里除了我就你军衔最高了,难道你认为你可以保持缄默?!”

“国王陛下,作为一名职业军人,我不得不提醒您——千万勿要对战争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象这样对防御坚固的堡垒发起攻击,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是不可能的,罗漫悌克是吟游诗人的事情,而不属于我们军人,”瑞克腾的站起,大踏步走到军帐后的地图前,指着辽阳城地舆图,神色肃然,“陛下、诸位军官先生,根据我的观察,这个城堡呈正四方形,就地形来看,最适宜攻击的突破口在它的西门,这里城外有几个小丘陵,而且临近城墙的地方相当平坦,即适合炮兵部队集中射击提供攻击掩护,又适合阵型展开,而且士兵们从上往下突击,也可以节省体力——所以我认为,我军应当把那些重型前装加农炮集中于西门外的丘陵上,让城墙塌陷之后,命令士兵以营为单位进行梯次冲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认为只要陛下愿意付出三千人左右的伤亡,我军就能夺取辽阳城的城防!”

“三千人?!”林风吓了一跳,呆呆的道,“瑞克先生,莫非您在开玩笑?”他苦笑摇头,“这个本钱太大了,战役才刚刚开始,我亏不起。”

“当然,我是作悲观的估计,实际上可能只要一至两千多伤亡,我军就可以取得突破,”瑞克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在他的经验中,打仗都是硬碰硬,很少想过什么投机取巧的事情,“但是敌人作如何反应,还需要观察,据我所知,‘我们中国’的城市都很复杂,若是对方的将军们收缩兵力,号召居民发动巷战,可能还会有更激烈的战斗!……”

“巷战之说几无可能,”一旁沉默的慕天颜突然开口,接过了瑞克的话题,他起身对瑞克行礼以示谦逊,“瑞克大人有所不知,辽东的城池多位原木板房,且城内狭窄民居紧凑,若敌军在城破后依然负隅顽抗,我军大可四面纵火——如今秋高物燥,且有大风助势,只消数个时辰,我军就能将敌军全数焚灭!”

瑞克吓了一跳,愣了半晌,忽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怒容满面,暴跳如雷道,“慕上校,你在说些什么?——难道为了胜利,我们就要杀死这么多平民么?!”他挥舞着手臂,愤怒的道,“我——大汉国王陛下的骑士——陆军少将瑞克?拉歇尔,坚决反对这项针对平民的军事行动,以上帝的名义,先生们,我们是职业军人,不是肮脏邪恶的刽子手!!!”

慕天颜大吃一惊,转过头去和身边诸将面面相觑,瑞克这么激烈的反应,确实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瑞克大人今天真是有点莫名其妙,这种事情每本史书上都历历有据,从古到今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何错之有?不过奈何瑞克官阶较高,他只得拱手苦笑道,“瑞克军门教训得是,末将莽撞了!……”

瑞克面色稍缓,摆摆手道,“上校先生,我必须提醒您:别的将军怎么做我无权干涉,但我们近卫军是不可能执行这种卑劣的任务——除非我被陛下撤换,所以,您作为我的参谋长,应该正视这个准则。”他神色严肃,郑重的道,“我们近卫军是大汉国最优秀的军队,每一名军官都应该是忠诚、正直的骑士,我希望我和我的部下都能珍惜这个荣誉!”

慕天颜狼狈不堪,无奈下,只得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林风。

看着神情激愤的瑞克,林风忽然感觉非常可笑,本来以为这个人当过奴隶贩子和走私商,应该是个圆滑的家伙才对,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堂佶科德的观念,真是有趣,难怪他当年敢干掉自己的贵族上司。此刻见慕天颜窘迫,林风也不得不打个圆场,“当然,我也认为这种作战方式是不可取的,瑞克将军,慕上校作为参谋长,仅仅是从自己的职责出发、从纯军事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我想你是有些误会他了!”

气氛尴尬,林风捏了捏鼻子,面对着慕天颜,转移话题道,“参谋长,那个姚启圣有没有可能投降?”

慕天颜摇头道,“若要投降,大军围城之前就应该降了,此人脾气有名的古怪,外人难得测度他的想法,”他苦笑道,“不过就卑职推测,依他的生平经历来看,若城破之后,他也应该不会为伪清殉节;但此刻迫其买主求荣,姚启圣也是不会干的。”

这个推测林风倒也没什么怀疑,到底姚启圣和慕天颜都是同类,想法应该差不了多少,将心比心,可信度还是很高。

沉吟半晌,眼见帐内一众军官再没有提出什么好主意,林风挥了挥手,放弃了投机取巧的想法,沉声下令,“诸位臣工,寡人计心意已定,此次攻取辽阳,就以羽林中朗将之议实行——各旅主将马上调遣人马,于西门集结,”他转头到,“瑞克,我任命你为攻城主将,快去西门准备!”

待其他军官应声出帐之后,林风忽然叫住了慕天颜,“鹤鸣稍待,”他从帅椅上站起身来,走到慕天颜跟前,轻声道,“鹤鸣,我记得这次运转辎重的民夫有不少人配发了兵器吧?!”

慕天颜微微一怔,因为兵力不足的关系,为了保证辎重补给的安全,汉军除了派遣少数正规军押送之外,还在征发的民夫中挑选了一些青壮编组成民军,临时配发了一些汉军淘汰下来大刀长枪等冷兵器,其目的倒也不是希望这些人上阵打仗,而是防备运输路途上的山贼或散兵游勇,见林风此刻问起,慕天颜心中一动,回过味来,试探着问道,“主公……莫非你打算派遣这些民壮上阵?!”

林风点了点头,“不错,眼下我军兵力紧张,决计不能在辽阳这等无干紧要的地方浪费,所以本王大帅添置一些辅助军!……”他瞥了慕天颜一眼,“你现在把这些人仿照咱们汉军的制度编组,每营派遣数名军官带队督战,然后把队伍拉到西门,交给瑞克将军指挥!”

“哦……”慕天颜稍稍犹豫,“若是瑞克军门问起……”

“你就告诉他这是咱们大汉‘民兵部队”林风有点好笑,这个慕天颜吃了个瘪之后,现在显然有点神经过敏,他拍着慕天颜的肩膀,哈哈大笑,“鹤鸣,瑞克将军绝对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刻板之人,只是他的理念你们还不大了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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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尾附:

慕天颜,字鹤鸣,甘肃静宁人。顺治十二年进士,授浙江钱塘知县。迁广西南宁同知,再迁福建兴化知府。康熙九年,擢湖广上荆南道。总督刘兆麒疏言天颜习边海诸事,请调福建兴泉道。寻擢江苏布政使。十二年,丧母。总督麻勒吉、巡抚玛祜疏言:“天颜廉明勤敏,清积年逋赋,釐剔挪移,事未竟,请令在官守制。”十三年,入觐,疏言:“江南田地钱粮有隐占、诡寄诸弊,臣饬州县通计田额,均分里甲;又因科则不等,立徵收截票之法,每户实徵钱粮分十限,於开徵日给限票,依限完纳截票。逾限未截,按数追比,吏不能欺民。”下部,著为令。

——《清史稿·列传六十五》

笔者注:

慕天颜这个人并非金庸先生杜撰,而是史书所载、确有其人,此人是康熙朝重臣,进士出身,历任知县、道员、布政司、巡抚、漕运总督等等,虚衔挂到国务院附总理这个级别,最后在政治斗争中败给了八旗贵胄葛尔图等人,获罪免官;其人圆滑乖巧,善于审时度势,而且除了具备很高的理政能力之外,还懂得水利学和军事后勤学,曾在战争中有过卓越表现,史家对他的评论很高,认为他称得上“能臣”。

另,以后笔者将不再解释此类人物出处,这次之所以为慕天颜特注,只是因为这个人物曾在金庸先生的《鹿鼎记》中出现过,且着墨不少,为避“抄袭”之嫌,特予注明。

第十二节

“轰……”一声,军帐顶棚的尘土瑟瑟下落,纷纷扬扬的落了众人满头满脸,不远处的丘陵上烟雾弥漫,红衣大炮的炮垒上人影若隐若现,光着膀子的炮兵浑身大汗淋漓,在硝烟之中前趋后退,辽阳城下大军蹬踏冲突,数万人声嘶力竭的大声呐喊,远远近近烟尘蔽日,连呼啸而来的狂风都无法驱散。

视野内一片模糊,林风紧张的举着单筒望远镜,竭力在那一片模模糊糊的城墙上搜索,适才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一片红杂相间的人流猛的涌到城墙豁口,却又不料对方早已布置了多门霰弹火炮,兼之各处制高点上弓箭、鸟枪、抬枪猛烈射击,汉军丢下百多具尸体,不得不败退下来。此刻豁口处阴影渐重,林风心知是守军在运载砖石填补城墙,他心中一阵失望,放下了望远镜。

攻城战自昨日午后就已经打响,大军轮番冲击,不眠不歇,至今已经连续打了将近十个时辰,慕天颜在各军抽调基层军官,竭力搜刮人力,临时编组了两万多人的“民兵”,编成了四十个步兵营,配属给了羽林中郎将瑞克指挥,而除了这些协同作战的民兵之外,真正作为中坚精锐的正规军只有两个步兵旅和一个加强炮兵旅;所以最后参与攻城的总兵力达到了两万八千人左右。

在瑞克将军的指挥下,步兵冲击首先在东门发起,随后蔓延到北门、南门,最后才沿展至西门,本来以为,在这种佯攻战术下,敌军守将多半会为之惑然,依着汉军的行动出招,按瑞克的攻城词序梯次分配兵力,所以估计待到真正对西门发动攻击时,大可以快打慢,趁西门守军兵力薄弱的时机一举突破辽阳城防。

可惜敌将蔡毓荣识破了这个计划,尽管在此之前,他在炮战中的卓越表现已经赢得了汉军将领们的尊敬,但包括林风在内的汉军一众将领似乎依然对他的指挥能力认识不足,谁也都没有想到,在攻城战未发起之前,他就早已明白了己方城防的弱点,并且战斗开始之前,就为汉军布设下了一个陷阱。

昨夜汉军顷尽全力会攻四门,步兵冲锋一波接着一波连环不息,炮兵部队豁出老本全力以赴,几乎所有的大炮都推了上去,喊杀声声震数十里,惨烈的战况甚至令林风都曾一度以为这不是佯攻,而是真正的全面攻击,而如此大本钱的投入却依然没有影响到蔡毓荣的判断力。至凌晨时分,汉军真正的精锐主力休息已毕,集中大炮连续轰击,在城墙上轰破了一个口子,然后全军猛攻,付出巨大代价突破城墙之后,却忽然发现整个西墙边上的民居建筑都已经拆卸得干干净净,蔡毓容竟已在空地以及各处制高点布置重兵,随后炮矢子弹如泼水一般撒将下来,将汉军先锋部队重创之后又推出无数个用松木枝叶捆扎的巨大火球,混合着用棺木填充火药制成的“万人敌”,霎时大火四起,一锅锅火油自豁口两侧浇灌而下,灼热的火焰腾飞数丈,瞬间割裂了汉军进攻梯队的联系,鏖战至天明,除了击退汉军的拼死攻击之外,还就势歼灭起先突入城内的汉军一营火枪兵。

这场惨烈攻城战令汉军士气大挫,鉴于如此沉重的损失,心痛不已的林风立即命令瑞克将军,把精锐部队与民兵混编,让正规军充当督战队的角色,尽量挖掘民兵的战争潜力,驱使他们轮番攻城。

惨烈的攻城战已经打了整整一天,此刻辽阳城外已然一片狼藉,临近护城河的空地上坑坑洼洼,残枝断臂随处可见,在红衣大炮十数个时辰的连续攻击下,原本坚若磐石的辽阳城墙摇摇欲坠,除了西门之外,南门、北门的城墙也被崩塌了两处小小的缺口,围绕着这些缺口,从汉军出发处至护城河边,绵软的黑土地赫然已被染成了暗红色,青砖横斜,粇土四裂,城墙豁口处的尸体一层积压着一层,竟在墙基处垒成了一个斜坡,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攻守双方都是在这片尸骨垒就的“战场”上拼命厮杀,直至彼此成为这个战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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