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18节(1 / 2)
这么多年过去,她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依旧带着淡淡的光彩。
起因不过是公主殿下激将一问:“你敢向我父皇求娶么?”
结果,男人真的去了,犹豫都不带一下的。
那年,他刚以三马川战役闻名于世,以八百轻骑斩获敌军两千,同时俘虏匈族名将呼哈儿以及匈族皇室成员若干。
年轻英武的男人第一次站在大殿上,身上特属于武将的那股气势简直压得人不敢大口喘气,与此相反,他脸上却挂着阳光笑容:“皇上,您觉得末将如何?”
皇上差点被问懵,幸亏反应快:“杜将军自然是朕的得力干将。”
男人笑眯眯问:“您看看,做您的女婿够格吗?”
这下子,皇帝真的呆了。
男人跪地抬头,单手放至胸前,目光明亮:“臣一片赤诚,天地可鉴,不求赏赐,只求驸马,愿皇上成全。”
皇帝看着他,心中怒火滔天,哪里来的野小子,居然敢肖想朕的女儿?
男人嘴一勾,加上一句:“平阳公主的驸马。”
皇帝气得当场叫人赶他出去,只可惜,这个臭小子最后还是成了他的女婿,他再不舍得,也顶不过女儿愿意嫁啊,当然,这是后话了。
杜平听到这样的旧事,心中不是没有波澜,可惜,最重要的是先帮承业哥哥正名,那个见都没见过的父亲没那么重要:“母亲,在你眼里这是勇敢,是一往无前,可换一个人,看到的也许就是鲁莽。”
平阳公主并不接话,静静听她往下讲。
杜平接着说:“我喜欢承业哥哥,他怎么样我都喜欢,你觉得他软弱无能,我却觉得他温柔宁静,退一万步,哪怕真的软弱也没关系,有我在旁边,”她站起身,走到母亲面前,与她目光对视,“我喜欢他,我愿意保护他。”顿了顿,强调说,“我乐意。”
平阳公主笑了,盯着她看,一直笑。
杜平被看得头皮发麻:“干嘛?我哪里说错了?”
“没错。”平阳公主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刮,“看不出来,我女儿一肚子的丈夫气。”
杜平被夸得脸红,挠挠脸,避开视线。
“不过,你这几天倒是尽出昏招,父皇不吃你这套。”平阳公主笑道,“父皇的决心比你想象中更坚定,想好后路了吗?”
杜平咬唇,她的确没招了,于是虚心问:“你有什么指教吗?”
“你自己想。”平阳公主说,“别绕着一件事情转,会钻死胡同的,你可以找个其他事分分心,回过头来再静心想一想,说不定会有收获。”
好一通屁话。
毕竟是亲娘,杜平没把不屑写在脸上,眨眨眼,继续问:“什么意思?”
说直接点,跟自己女儿兜什么圈子。
平阳公主仿佛一眼看透她的想法,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件僧服,扔到她脑袋上,慢悠悠开口:“我要去灵佛寺住段时间,你要一起去吗?”
算算日子,的确差不多了。每年有那么一个月,她母亲总是会去寺里吃斋念佛,为万民祈福,为江山祷告,这段时间,连山脚下的粥铺也会多点肉料,引来更多百姓。
“做和尚去?”杜平把僧服扯在手里,嫌弃地看两眼,“我还没绝望到要剃度出家。”
平阳公主忍俊不禁:“你也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去,连皇宫内院都留有你的威名,这次可以去开拓新领地,到寺里去摆摆郡主威风。”
杜平听了不高兴,撅起嘴:“我是这样的人吗?”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不搭腔,似是默认。
杜平被她母亲的表情一噎,回想自己过去的“丰功伟绩”,的确称不上宽容,顶多给个恩怨分明的评价。她想了想,义正言辞道:“我从不欺负弱者。”
平阳公主颔首承认:“这个倒是,我女儿哪怕做纨绔,也是最一流的纨绔。”
杜平被气炸了毛,打死不承认自己是纨绔,想她永安郡主能文能武,上知天文地理,下晓五行术数,骑得了马,打得了猎,京城同辈中还有比她更出色的吗?
她气势汹汹往前冲,打算跟母亲好好说道说道。
平阳公主一根手指抵住她额头,笑道:“和我一起去吧。”
杜平瞬间怨气消弭,眨眨眼,得意道:“看你这么殷切地希望,给你点面子呗。”
平阳公主失笑,起身走到贵妃椅,她望着那件僧袍看了很久,终是弯腰拿起,目光仍是不离僧袍,缓缓开口:“我希望你以一个小沙弥的身份去住段时间,张开你的眼,好好看一看周围,也许会和你以前十多年看到的东西完全不同,平儿,这对你有好处。”
杜平挑眉:“你可以说简单点,不就是体恤百姓的意思?”
“体恤?”平阳公主站直了身子,摇头道,“不,体恤这个词太高高在上,别带着你的郡主身份去看待。平儿,记得那句古话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到底,不过是你投胎本领好,从我的肚子里出来。”
杜平稍有惊奇,将她母亲从上到下看个遍,啧啧做声:“娘,这话可是出自逆贼之口,若传了出去,你名声不保啊。”
平阳公主笑笑,毫不在意:“乱世,这就是真理,盛世,这就是谋反。呵,成王败寇而已,公道自在人心,平儿,史书总会记下真相,不管迟到百年还是千年,至少,今天我愿意公平看待陈胜这句话。”
杜平不做声了,带点陌生的眼神重新望向她母亲。
平阳公主并未纠结这个话题,淡淡地说:“身为郡主,你不愁吃穿,你有资格纠结于情爱中不可自拔,跟我去寺里好好看看,在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和尚眼里,你的烦恼不过是无病呻吟。”
杜平并不认同:“我没资格看不起他们的穷困和愚蠢,因为起点不一样;可是,他们也没有资格嘲笑我的痛苦,烦恼人人不一样,没有谁的烦恼更高贵一说。”
平阳公主不置可否,“是吗?”她踱步向外走去,只扔下一句,“明早出发,做好准备。”
“等等。”杜平喊出声。
平阳公主停下脚步。
“今天难得讲到我生父,那么,最后问一句,”杜平艰难开口,“他真是逆贼?”这个问题横亘在她心中多少年了,从小到大,不敢问,也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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