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刃之芒 第16节(2 / 2)
顶端磨破皮了,毫无疑问,穿戴时间过久,夏天出汗,剧烈摩擦——活像重新削去一片肉。
床边桌就放置药品收纳盒,喻池熟练地打开盖子,开始倒抽着气消毒。
假肢暂时不能再穿,绷带袜也勉强,喻池打算暂时晾一下,但也不能“裸奔”太久,平时即使不戴假肢,也要套上绷带袜防止变形。
顾不上穿裤子,喻池挪到电脑桌旁,打开网页同时输入两个关键词:截肢,长跑。
按下回车键,小手指紧张得似乎痉挛。
返回相关结果寥寥。
喻池不太意外,国内无障碍设施还没和国际接轨,一线城市还差强人意,更别提偏远省区的非首府城市。
如果存在戴假肢跑步、成绩还出众的例子,住院时护士早就用来激励他,她们知道出车祸的前一天他刚刷新学校的长跑记录。可惜她们资料库里记录的恢复最好的例子也仅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幸好互联网没有地域差别,喻池没有丧气,用google检索amputee和jog,前排结果有一篇截肢士兵和布什总统在白宫慢跑的报道,这位士兵在伊朗爆炸中受伤,左脚踝以下截肢,右脚膝盖以下截肢,只说用了一套特别的假肢——喻池从唯一的配图研究,第一次见到这种j型假肢(从脚后跟往脚尖方向勾),没有匹配假脚,更没穿鞋子,假肢直接落地。
喻池和假肢还是新朋友,从起初磨破皮到生茧再到破皮,他还在适应期。之前不敢好高骛远,对假肢的期待仅是像护士说的“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没了解过假肢运动方面。
又搜了好一会,看了几篇文献,运动型假肢的j型深深埋进脑海。喻池很早之前就把大学目标定在一线国际化城市,这会愿望更如滚滚熔浆,即将喷发,好似他已经穿戴上这种装置,重新在塑胶跑道上起飞。
折腾这么一会,门外似乎多了几道人声,祖荷大概过来了。
喻池用保鲜膜裹了残端,以免伤口泡水,以前健全时仗着身体素质好,根本不把这种小伤口当一回事,现在可不行了,走路全靠这短短半截腿,得好好护着,哪怕它多么的丑陋和羸弱。
喻莉华和蒋良平的贴心设计派上用场,喻池可以在自己的空间里完成一系列私密操作,不用腋拐也能自由进出浴室。
喻池匆匆冲了澡,在戴假肢和拄腋拐间,犹豫片刻,喻池选择后者。
只有明天一天在家休息时间,他不敢再拿自己冒险;再者,他隐隐还有另一层考虑,祖荷见过他不戴假肢用腋拐,他那道羞于示残的心理防线退后一截,只剩下“羞于赤.裸示残”。
当然仅对祖荷有效,面对傅毕凯,他就算疼得像火腿削片,也会把自己装配齐整。
依旧一条休闲棉长裤,空裤管别进裤腰带里。
“好点了吗?”
听闻主卧开门,祖荷从沙发扶手歪出上半身。
喻池拄腋拐稳健走来,厨房的抽油烟机声刚刚停歇,蒋良平端菜从厨房出来,恰好喻莉华提着超市的熟食和凉菜出现在玄关。
祖荷并未多关注他的换装,嫣然道:“你时间掐得正好呢。”
她站起来,脚上踩着自己的黑底红拖鞋;两家人独占电梯拐过来的这一段走廊,大人每天会把走廊拖干净,祖荷和他可以直接穿着居家鞋串门。细想之下,最得好处的人还是他,因为穿脱鞋子实在太麻烦了。
这天晚上,喻池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梦:他又重新回到赛道上,穿着网上看来的j型假肢,取得不错的成绩,祖荷屁颠颠跑过来,问他要手机号码,他挺拽地说不给,祖荷差点哭了,他补一句:但是我可以把银行卡密给你。
什么逻辑……
喻池早上坐起来,仍觉得好笑,下意识拿起手机想跟祖荷分享,才记起她手机没了。
梦境残留时间很短,一般洗漱后差不多忘记;偏偏这个梦喻池记了很久,很深,梦里有他关注的三样元素:j型假肢,长跑,祖荷。
但他没机会跟她分享,身边很快被“其他”故事占满。
开学后校园一下多了两个年级的学生,一改只有一条“龙脉”的清净:起床和大课间不再只有单调铃声,多了一首起床歌,但也许为了不让学生沉醉于音乐,往往选的都是过期好几年甚至十来年的曲子,腻味到叫人赖不了床;中午的广播频道才是流行音乐的舞台,而食堂也成了学妹学弟的主舞台。
总而言之,到哪都是人。
考完上学期欠下的期末试没几天,原来十一班和他相熟的男生下来找他聊天,那男生就坐祖荷位子,习惯性要拿一本书来转,偶然翻到课本扉页祖荷名字。
“我去,不是吧,你还跟你女朋友同桌啊,那么好,你爸妈知道吗?”
喻池以前也有转书的习惯,经常无意识带动“后排乐园”的男生们一起转,不分上下课,场面壮观,犹如耍花碟,让任课老师头疼不已。后来这毛病在喻莉华暗示下戒掉一半,上课不转了,毕竟政教处副主任的小孩总要起点带头作用,就像他也决不能带手机进校园。
但手总不能闲着,就改行转起笔来。
他顿住用笔尖敲敲习题本,狐疑望着对方:“女朋友?”
对方戳戳扉页上疏狂的名字,暧昧道:“装什么傻呢,才转班几天就把级花搞定了。”
密集敲纸声泄露他的烦躁,喻池面无表情就是最合适的态度。
“……不是,你别乱说。”
那哥们熟络地拍拍他肩膀,挑挑眉了然道:“我会帮你‘保密’的,在老师和你妈面前,放心吧。——不过你们都住一个小区,家长是不是早默认了啊?我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吧?”
喻池不客气骂道:“你是操蛋。”
那哥们不怒反笑,既已将八卦认定为事实,当事人怎样抗辩都成了“羞于示人”而已。
他亲昵地勾着喻池脖颈,挑眉道:“好样的!”
“……”
祖荷回来显然心不在焉,以前还偶尔探个脑袋过来抄他笔记,现在整堂课没跟他说话,课间连眼神接触也没有,老师一走,她马上跑出教室。
好像被风言风语赶走似的。
喻池的确低估绯闻的传播速度,主要他现在生活习惯改变,能接触到的信息源没有以前广。
出车祸前,喻池每天傍晚跑步,跟田径队那些体育特长生相熟;他像傅毕凯一样寄宿,晚上熄灯前跟不同班不同年纪的人串门聊天;就连走去食堂短短百来米的路上,也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也曾经像祖荷一样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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