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2 / 2)
收舍停当后,纪若尘抬头看了一下月色,就向院外行去。刚一推开院门,忽然一阵阴寒夜风扑面而来,他心下一惊,迅捷无伦地向后退了一步。院门外立着一个淡淡的身影,一惊之下也向后一退,动作浑无半分烟火气,迅捷处不逊于纪若尘,而诡异则犹有过之。
纪若尘凝神一望,才看清门外立着一个身着淡色衣裙的女孩,容色即清且冷,在月华掩映下宛若天仙坠凡。她左手中托着一只玉碗,碗中不知盛着什么。如此情景,纪若尘只觉得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
“哪,这是给你呢,喝了吧!”她手一伸,语气有如声音一样的冰冷。
“这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喝?”虽然记忆十分模糊,但纪若尘还是认出眼前的女孩名叫殷殷,是景霄真人之女。只是他想不明白殷殷为何要突然端一碗东西给他喝。
“你喝了就是,至于为什么……为什么……”殷殷黛眉紧皱,苦思了一会,但就是想不出来为什么,于是心头忽然一阵烦燥涌上,道:“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反正你必须得喝!”
纪若尘接过玉碗,见碗中是深黑如墨的药汁,一时犹豫不定。
夜风中忽然多了一缕死气,一个似有还无的高大身影在张殷殷身后出现,望了纪若尘片刻,叹道:“枉她为你出生入死,直下九幽,才取来了还魂草,你却还在怀疑她的动心!唉,我还以为你该是何等一个英雄人物,却没想到如此无情负义!”
“你是何人!”纪若尘盯着那个高大而淡薄的身影喝问。
“吾家,现为小姐守卫。”那身影淡然答道。
纪若尘早已看出吾家并无实体,而是由阴力死气凝成,若阴魂一类的存在。若是初上道德宗时,他必定会惊讶仙家宝为何会有鬼魅秽物出现,现在见识广了,也就知道太上道德宫万事万皆有,夜里有几只鬼怪四处游荡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而且这只名为吾家的鬼魂既然是殷殷的护卫,那必然是受过秘法禁制,绝不须担心他的忠心。
虽然吾家言谈举止与寻常鬼卒护卫不大一样,纪若尘却并没有在意,他心思已全在手中的玉碗上。许多忽然遗失的记忆,似乎就系于这枚玉碗上。
纪若尘不再犹豫,仰头将碗中的药液饮干。药液无味,入口则化,根本不必下喉入腹,已渗入他经脉关窍神识处深处。刹那间,纪若尘心底深处一声轰鸣,满天的乌云尽数散去,天光直入心底,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一一泛泛起。
再望向殷殷时,那张倾世的小脸在纪若尘眼中已有了不同的意义。
“殷殷,你……”纪若尘忽然明白了当日她为何会自尽,一时言语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啪!一声脆响在夜幕下响起,纪若尘捂着脸,浑不知为何张殷殷会突然给了他一记耳光。
“纪师兄,我本以为你是一庄重守礼之人,没想到举止也如此轻浮!你已经服下还魂草,我要做的事就已做完了!师兄保重!”
张殷殷冷冷地丢下几句话,就转身飘行而去。飘飞出十丈后,她忽然回头向纪若尘望了一眼,苦苦思索着什么,然而最终还是一无所得,于是就此消失在夜色之中。
纪若尘愕然立在原地,只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只不过二人角色颠倒了一下而已。
吾家望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纪若尘,沉声道:“虽然有些话我很不愿意告诉你,不过……如果你有心的话,就再去一次阴司地府吧。还魂草虽已失效,不过地府之中应该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解去孟婆汤的。”
孟婆汤!
纪若尘心内骤生波澜,这才大致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月色如霜,纪若尘立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举步向太上道德宫大门行去。此刻万千杂务堆积心头,千头万绪之中,他还是决定要先往东海一行。
先做最该做的,而不是最想做的。这是自幼时起掌柜夫妇用皮鞭棍棒铭刻在他内心深处的原则。
快要踏上通向莫干峰的索桥时,纪若尘忽然停下了脚步。索桥前立着两个绰约若仙的身影,一是尚秋水,另一人则是他此前怎么也想不到的会在这里出现的姬冰仙。
“好久不见,若尘师兄别来无恙!”尚秋水抱拳施礼,可总让人觉得他这一礼中充满了无奈,笑容也有些像是苦笑。
“多谢秋水师兄记挂。”纪若尘回礼道。他与尚姬二人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没再向前一步。相距如此之远寒喧起来是有些奇怪,可是姬冰仙出现在这里就更让人感到奇怪。身为同门,纪若尘倒不认为姬冰仙会有什么歹意,可是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凌厉异常,若两把出鞘仙剑。纪若尘自幼谨慎,当然不会全无提妨。
“哪里哪里,纪师兄行色勿勿,看来刚刚回山,征尘未洗,就又要下山了?……”今晚尚秋水出奇的啰嗦。
姬冰仙双眉微皱,道:“秋水师倒,你该称师叔才是。”
纪若尘道:“我们并不在同一脉中,不必认真计较辈份关系……”
姬冰仙淡淡地道:“礼法规矩岂是小末节,怎容如此轻忽?”
她一句话就将纪若尘的话给堵了回去。纪若尘索性闭口不言,要看看她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果然姬冰仙道:“冰仙想向纪师兄讨教一下,还望师兄不吝指教。”
纪若尘微微一知,打算一口回绝,哪知尚秋水一礼到地,一面口称请师叔千万要指教一下,一面不住偷偷使眼色过来,盈盈眼波中全是哀求之意,一时间楚楚之意,实是我见犹怜。
卷二逐鹿 章四 行尸(下)
任尚秋水百般哀求,姬冰仙千种嘲讽,纪若尘就是不理会切磋要求,哪怕姬冰仙明言自降一阶真元,只以太清玄圣境道行应战也不行。纪若尘周身不见半丝真元,就这样坦坦然自姬冰仙身旁穿过,向索桥上走去。
姬冰仙面如寒霜,尚秋水一脸惨淡,二人已想尽了言辞,谁知纪若尘面皮厚如城墙,权作没听见,也毫不对自己加以防护。姬冰仙若是动手,那纪若尘自然是一击就倒,但如此胜之不武,岂是她找上门来切磋的原意?尚秋水只在西玄山外历练过一次,姬冰仙更是经年闭关清修,连人情事故都有些不通的,这二人虽然聪明绝顶,可对纪若尘的无赖手段实是无可奈何。
眼看着纪若尘行将踏上索桥,姬冰仙猛一咬牙,喝道:“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无所顾忌!”
姬冰仙水袖一起,一只白得几乎透明的纤手带着丝丝冰寒,向纪若尘脸上击去!
男人都是有尊严的,纪若尘再如何无赖,也不会愿意这么受落一记耳光。姬冰仙这一掌迅若闪电,所附真元却不是很强,她只要逼纪若尘动手。
见姬冰仙如此举动,尚秋水登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好计。不论纪若尘是闪避还是挡格,姬冰仙都会继续抽击他的脸,只要他不想被扇耳光,那就非得斗上一场不可。三人皆是道德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见微而知著,无须大动干戈,这样也能够较量出个胜负高下了。若是今晚不能设法让二人斗上一场,纪若尘下山后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那么这段时间里可就有得尚秋水苦头吃了。
微笑才在尚秋水那堪比春花秋月的脸上浮现,就己凝固。
啪!又是一声脆响回荡在呼啸的山风中。
姬冰仙一掌结结实实地抽在纪若尘左脸上,尽管己临时收了力,仍将全未有所防护的纪寄尘扇得倒飞而起,口中标出一串血珠,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扑通一声,纪若尘又重重摔倒在地。
姬冰仙举手投足间皆有寒气,可困锁对手行动,这也是她过往岁考时战无不胜的重要原因,所以纪若尘受了她并非很重的一掌,一时间也不及回气驱逐困锁着四肢百骸的冰意,当下摔了个结实的。
“纪师叔,这……”尚秋水忙跑了过来,将纪若尘扶起。
纪若尘也不推辞,借着尚秋水一臂之助缓缓站起,默运真元驱出体内寒气,然后擦去嘴角鲜血,向姬冰仙微笑道:“领教了。”
只是他左半边脸高高肿起,嘴角完全破裂,平素足以令少女情迷心乱的微笑此时看上去羽显得十分恐怖。看这伤势,多半是面骨上也有了破裂。
“这个……纪师叔,冰仙不是有意的,我这里有些伤药……”素来善言能饮尚秋水此时语无伦次,不住在怀中翻找伤药灵丹,说不出的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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