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第51节(1 / 2)
那边李庚年终于呻吟一句:“要不我去吧?我脚程快。”
方知桐脸上闪过一瞬的尴尬,忙道:“不必劳烦大人,草民去去就来。”说罢一拜,又同乡正一家示意,便走出去了。
齐昱退回坐下,拿起茶要喝,却听乡正看着方知桐的背影老实叹了口气:“作孽哦……”
“孙乡正,方公子家中……是否,”龚致远也坐回账册堆里,皱眉挑选着用词,“有些……拮据?”
乡正苦笑着向龚致远拱手:“大人真会说话,哎……这知桐啊,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从来都是好心肠,读书也厉害,就是命苦,爹娘死得早,还摊上个好赌的哥哥……从前好早考学去了京里做官,算是出人头地吧,也是被晓梧那孽障拖累,欠了一屁股赌债,说让人找他弟弟还,差点将他嫂子都卖了……”
“他,他有兄嫂?”温彦之突兀问出这句,才想起方才吃饭时堂生也确然说过那晓梧哥。
此时忽然发现,他与方知桐相识快两年,抬头不见低头见,志趣品味一一都知道,却根本不知他家住何方,家中有何人,年节时候都在何处,可有人作伴。像是一张贴在墙上的工笔书画,他从来只看见那画得规整的正面,今日,却有一只手将那画的背面揭开来,此刻方知,那贴墙的衬布上都是零碎和败落,从未拿来示人。
齐昱看了温彦之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问:“你们不是很熟么?”
温彦之此时心情复杂,有些事也不想提,只是低眉“嗯”了一声。
——嗯一声就完了?
齐昱只觉方才胸腹里的寒意仿佛开始四下乱窜了,一口浊气闷在里头,咽不下吐不出。他也拉不下脸再问,不过是坐端了垂眼看茶水,吩咐乡正道:“将方家的户单案底交给本官看看。”
乡正连连应了,又到后堂去为他取来,齐昱抬着手翻阅,不觉就想起一句古话来,说运道好的总是相似,可运道差的总家家不同。方家就是如此,龚致远说拮据都是抬举,税赋上就瞧得出,有时候根本难以揭开锅来,地早卖了,也不知是靠什么过活,想来有些怪。
“他家做什么营生?”齐昱问了句。
孙虎子正在帮老爹规整册子,应了句:“晓梧哥啥也不干就知道赌钱,他婆娘有时候纳鞋底儿缝被面儿啥的卖卖,没钱了晓梧哥就把知桐从京城带回来的物件拿去卖呗,到现在也不剩两样了,估摸连知桐那些厚衣裳都当了。”
“方知桐就不做事?”齐昱有些不信。
“有时候晓梧哥带他去去省城,不晓得作甚,约摸是帮人写写玩意儿画画啥的。有回我瞧见,还是能挣些钱的。”孙虎子瘪了瘪嘴,直言道:“可也没用,一有钱就叫晓梧哥拿去赌没了,没钱就回来骂他弟弟没用,说他没福气跟了个倒台的官——”
“说什么呢你!没规矩!”乡正一巴掌抽上儿子后脑勺,孙虎子连忙住口,同媳妇儿告了声罪,便要去地里做事。
门帘子一拉开,却见方知桐手里正抓着三卷图纸,有些局促地定立在外头,显然是方才他说的话,都听全了。孙虎子顿时有些尴尬,挠了后脑勺说对不住,拉着媳妇儿赶紧走了。
温彦之不禁埋怨齐昱道:“你为何要问那些,岂不是伤人么。”
齐昱登时将手里的茶放下,哼笑了一声:“你倒是很维护他啊,温彦之。”
☆、第65章 【你跟我出来】
两言说罢,温彦之看着齐昱,脸色不见好,齐昱调开眼去看门口。
方知桐走进来的时候,觉得气氛比他走之前还尴尬了。他挑帘动作间,并没听见齐昱和温彦之的两句话,可其他人听见了,沈游方眼观鼻鼻观心,李庚年正在同龚致远使眼色,龚致远却摇头不知怎么劝,总之众人都有些怪怪的。
方知桐以为他们是为之前孙虎子的话才这般,于是心里更为自己家境感到窘迫,只好将图纸放在桌上铺开,强自镇定道:“图纸都在此处——”
“你跟我出来。”温彦之突然站起来拉起方知桐就往外走。
“温员外!”“温兄!”龚致远和李庚年站了起来,紧张地看温彦之又看看齐昱。
齐昱看了温彦之的后背一眼,唇角冷冷勾了一下,像是苦笑,也像是认了什么不可改变的真相,自嘲道:“罢了,让他去。”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累。
因为他忽而发现,仿佛无论数月来发生过什么,无论他告诫过温彦之什么,对温彦之来说,竟都比不上从前的工部,从前的人。一旦事情牵扯其中,温彦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从前是不在乎自己安危,宛若一根筋撞南墙到底誓死不回,到今天,他不过是想问清方家情状,好考虑方知桐反朝做官的事,温彦之居然这么就能翻脸。
他从来引以为傲,觉得自己与温彦之之间并无什么不解与阻碍,在一起是如斯顺利,甚至连从前冷战数日也都是因为小误会,大约以后也都这样了,十年,几十年,一直这样平稳下去,但现在却发现,或许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比沈游方和李庚年简单。
来的路上他还在心底笑李庚年不解沈游方风情,这一刻却发现,温彦之又何尝解过什么风情?
明明让方知桐反朝之事是他好心,现在倒让他自己觉着不得趣了。想他齐昱一生没刻意讨好过谁,唯独不过想为温彦之好,还平白遭了白眼,没得生出口闲气来,冤是不冤?
罢了,他要怎样便怎样罢。
齐昱撩开手吩咐李庚年:“把那三卷图纸拿来。”
李庚年抿着嘴小心翼翼地拿了,撇眼去瞧温彦之,见温彦之连头都没回。
木讷如温彦之,岂知齐昱是作何想,不过当齐昱是瞧不惯方知桐,便也不想再说其他,就真的拉着方知桐走出了乡正家,一路往前闷着走,一句话也不说,直到终于被前面一片种瓜的田篱挡住,他不得不停下来,好像在想什么,整个人就顿在田篱前了。
过了会儿,他身后传来一声叹气,方知桐道:“彦之,你先松开我。”
温彦之这才一把放开他的手,恍然回头,垂着眼讷讷道:“……对不住,方才,方才刘侍郎并非有心,他只是关心治水之事,想问清楚罢了。”
“我明白。”方知桐涩涩地笑了笑,看着温彦之愧疚的神色,竟还打趣了一句:“我这情状,便是真有取笑,亦怪不得别人,早该习惯了。”
他说完这话,温彦之非但没笑,眉头竟皱的更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间是一阵的沉默,更多是三年时光的陌生,田中的雀鸟叫了两声,风冷飕飕的,温彦之看着他身上的旧袄子,半晌,眼眶终究是红了,叹口气,抬手就要解下自己的裘袍。
“别!”方知桐忙抬手止了他,“我也不怕冷,这你知道。”
温彦之无言地格下他的手,还是沉默地解下了灰鼠裘,扬手一抖披在他肩上,手垂下来,好一会儿才道:“三年前……御史台,我说那些话,原是我对不住你……”
方知桐大约是猜到他要说这些,叹了口气:“都过去了,你又何必执着,我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
温彦之抬手背蹭了蹭鼻尖,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直留在京中,试着查工部旧案,最近查到,老秦……果真是冤枉,如今周林两家落马,老秦沉冤不日便得昭雪,知桐,此案翻过,你也可以再朝为官了,只可惜……只可惜我没护住云珠……”
方知桐猛抬起头:“你一直同云珠在一起?”
温彦之点头:“秦家罹难后,我找到云珠,在京中置办了两套相邻小院,一直请人照料云珠。三月前忽有一日,云珠平白在院中失踪,猜测是被谁掳走,我托了许多人去找,竟并无消息,怕是——”
“被什么人掳走?”方知桐突然着急地抓着他问,眼神里几乎闪过一丝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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