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第98节(2 / 2)
“老二!生了!”温旭之一把抱住温熙之拍他后背,激动得完整句子都说不出了:“看看,平安!”
温父温母也都喜极,大儿媳双手合拢了念珠流着眼泪谢菩萨保佑,温彦之酸涩着眼睛看向二哥时,却是愣住:“二哥你……”
被他注视的温熙之愣愣看着窗纱,由大哥扶着摇摇晃晃,垂手拾袖猛地擦过脸上的泪,此时是动容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二哥,竟也会哭。
温彦之手背蹭过鼻尖,忽觉胸中酸涩,此时一家围聚安慰恭喜着温二哥,这场面说不出的暖心。
不多时候,产婆将婴孩擦洗干净用棉布锦缎裹好抱出来,欢笑着递到温熙之怀里:“温刺史,小公子白白胖胖,康泰极了!”
温旭之看着二弟珍惜抱着孩童的模样,是摇头笑叹:“你不该谢谢老幺么?他一说话,恶报都给吓退了。这小子顺利生下来,都得谢谢他小叔!”
“正是!正是!”一院子主子下人都笑起来,温熙之应声将孩童往温彦之怀里一递,忍着泪意笑道:“老幺,你抱抱他……这是你侄子。”
“……我?”温彦之愣愣站着,他从没抱过孩子,此时听从周遭兄嫂父母的指导轻手轻脚将孩子抱进怀中时,他直觉怀中孩童就如一团云烟一般柔软,垂眸一看,那小脸上皱巴巴的,眼睛还没睁开,双手小得不像话,可爱又可怜。
抱着这小家伙,他只觉满心里都是期望。
温久龄握住二儿子的手,吸着鼻子哭道,“过去了,老二,都过去了!往后都是好日子,你可得好好儿的,啊……”
温熙之一边给父亲拭泪,一边笑着叹口气:“哎,我知道了,父亲。”
温府一连两个多月被朝中禅位之事与皇族议亲之事压着,众人本就来去匆匆了,现下又多添了个小宝宝,温老二院里伺候孩子不消停,带得是一府上下被折腾得说风就是雨。
因是早产儿,温府上下都生怕气候冷暖叫孩子生病,一旦有些发热咳嗽的,就叫温彦之进宫去请太医,不管白天黑夜,跑得温彦之头昏眼花。
三番五次下来,温彦之吊着眼下两块乌青坐在齐昱跟前,只觉齐昱脸在冒星星,不禁沉顿道:“从前只有大哥二哥替我这么跑的,小侄子一生出来,他们用我好似用牛,用牛还给吃草……我这都两三夜没睡好觉了。”
齐昱听他这作牛吃草的比喻,笑得前仰后合,心疼得点了个太医去温府常住了,说住到小公子长成壮汉了也成,只别再次次折腾这幺子往宫里请太医了,不然能心疼死皇帝。
温熙之感念齐昱这恩德,面上虽不表,却自在礼部规矩写了拜折,恭请皇上替孩子赐名,温老爹和老大得知了,只笑颜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齐昱同温熙之,因当年康王和夺位之事,不是没有芥蒂,这几年来虽非横眉冷对,但也并不融洽。此时温熙之亲笔拜折呈上,便表示他心里的冰墙消了,大约也是心底里替温彦之认了齐昱这人,此举让齐昱老实欣慰了几日,手中事务处理得顺遂宽容,顺连殿中伺候的宫人都舒心。
平平顺顺地,也就真到了禅位大典的日子。
八月廿七这日,天高云霁,庆元帝辞殿禅让的皇榜由京中发往各地,齐昱率齐珏及群臣至太庙祭礼,再到社稷坛行告天礼,最后在紫宸殿接受群臣参拜,随后由齐珏与文武百官跪于殿中,恭聆礼部侍郎薛轶宣表禅位诏书。
宣读罢,齐珏由两位大学士引到齐昱跟前,齐昱笑着摸摸侄子的头,抬手拿起大殿宝座前御案上的龙头玉玺,放在他手心里道:“珏儿,皇叔的江山交到你手里了,可别叫皇叔失望。”
“皇叔放心,珏儿定不负皇叔所托。”齐珏小脸严肃非常,双手高举玉玺正身跪下,率领文武大臣向齐昱行三跪九叩大礼,恭送从此成为太上皇的齐昱笑盈盈起驾还去延福宫落龙袍。
齐珏等在殿上两刻,齐昱落下的龙袍从延福宫稳稳送来,温熙之垂首立在齐珏身侧,拾起宽大的龙袍扬手披在了齐珏瘦小的身上,一时间,朝野之中山呼万岁,俯首叩拜振袖如云,齐珏定年号崇裕,御殿登极,禅位礼成。
与此同时,齐昱在延福宫里批完最后一份折子,长舒一口气将文折放去桌边,最后一次唤黄门侍郎送折报去司部,也最后一次让周福伺候自己,换了一身的紫衫玄卦。
他一身轻松地打延福宫出了,一路并无宫人陪伴,只淡然笑着往乾元门走,遥遥看见一身着沙青色官袍的人影,正挺直了背脊立在宫门口等着,身上素麻的布包背着,扭过头来看他时,乌沙下的脸容清俊逸然,黛眉挽梢地笑道:“怎么才来?”
齐昱走过去,轻咳一声,“温彦之,见太上皇还不见礼?”
温彦之垂头笑着,捞起袍摆就真跪下去。
齐昱本只想同他戏谑两句,此时见他真跪,又连忙要将人拽起来。
温彦之却拂下他的手,深深看他一眼,恭恭敬敬叩首拜伏下去道:“臣,内史府温彦之,叩见太上皇。臣奉吏部、内史府之命,来为太上皇录史。”
齐昱听着是哭笑不得起来:“温彦之,我这都退位了,怎就还要被你记?”
温彦之从地上爬起来,肃穆道:“怎么,不愿意?”
齐昱好笑地摇头,抓着他袖子牵他往外走,“罢了,我哪儿敢。我如今失了大业,今后还得靠你养着呢。温员外,咱们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明日吃什么?”
温彦之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笑:“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这句安安稳稳的许诺,又叫齐昱想起了龚致远大婚那晚,温彦之说过要养他,要替他吃苦的话。一时温彦之和风如玉的音色,合着宫中遥遥传来的禅位大礼后的钟鼓之声,一一叩击在他心门上,渐渐叩到一处空响。
他停下来,拉着温彦之站在乾元门下反身回望,只见青云日下,整个皇城琉璃宝刹,玉殿飞甍,广阔而巍峨,恢弘而浩大。
这曾是他的宫殿。
他生在此,长在此,一生中最卑微与最高贵的时刻,都在此。宫墙间笑闹与哭泣,皇亲兄弟间奔跑与推搡,烟华落了,此时望去,只似场花飞叶落的梦。
过去他总独身站在远处大殿上往下头看,天下俾睨,江山在望,山河朝野化作一道道折子从殿外传到他手中,曾有的杀伐果决与帝王义气,此时暮春的日头下一晃,都宛如阵轻薄的风沙,好似随书籍一合上,便消散在云雾里。
他终于弃了那一道道折子,从此真要走入那万顷的山河天下之中,去市井,去漂泊。
好在,身边还多了个人。
他捏了捏温彦之的手指,轻声地叹:“好,真好。”
翌日一早,齐昱抱着温彦之在螳螂胡同的小院儿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厢房里头散落着他们昨夜从藏书室里带落出的一些册子,地上落着二人的衣裳,室内熏香旖旎,床纱上的绣鹤被入窗的微风一带动,好似展着翅要临空飞了。
齐昱看了一会儿,将温彦之肩背更抱紧,落唇亲了亲他锁骨脖子,笑道:“不上朝,不批折子,太清闲,往后我们日日睡到这时候再起。”
温彦之却埋头在他怀里一蹭,道:“那我要辞官么,不然过了这阵,还得去点卯。”
齐昱扯了扯他头发丝:“不成啊,温员外,你辞官了我俩吃什么?”
“得了罢。”温彦之终于将水灵的眼睛睁开一道缝,睨着他闷声地笑,“我不辞官,那俸禄也不够我俩吃的。”
最新章节请到hxzhai. c om免费观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