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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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不是大将军呢,是浙直鲁军务总督。”说道此处许平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归于他名下的浙江丢得干干净净,另外一个南直隶也有大半在明军手中,让他这个官衔听起来颇有讽刺意味。

来人先是谢罪,然后环顾左右无人,便在临行前偷偷告诉许平,大学士李建泰总在顺王面前说许平坏话,说他金银无所取、美眷无所藏,其志不在小。吞吞吐吐地说完这些话以后,这位兵部侍郎大人还要许平小心提防,不要被小人陷害。许平谢过了这位京官,但表示他凡事出于公心,对朝中诸位大人的批评也是抱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

押送官离开后,周洞天站在许平身边深深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劝说道:“大人,有道是:三人成虎。”

“我不会送仪金给他的,前方战事正酣,钱只恨不够哪里有余?此事不必再说,”许平埋头看着各路顺军的报告,想到自己的奏章可以畅通无阻地送到李自成眼前许平就对这些京官毫无惧意,头也不抬地答道:“主上与我君臣无隙。”

“大人有多久没见过主上了?”周洞天大声质问道。

“在河南的时候我也总是和主上分军作战,主上知我甚深你不用瞎担忧,再说我早有功成身退之念,到时候我辞官告老,又何惧人言?”许平不再与周洞天多言,他相信自己和李自成的交情还是够用一段时间的,而且现在局面如此紧张,许平也不信那些朝中的官员会找自己的麻烦。

……

出任大顺兵部尚书的张缙彦日子过得并不是太顺心,那些顺王的从龙之士可不比明朝的武将派头大多了,至于许平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凡有不合他心思就要向李自成告御状。

从江淮回来的兵部侍郎傍晚抵达北京,顾不得回家休息就来向张缙彦报告此行的过程,和张缙彦预料的一模一样,许平依旧坚持着他吃独食的本色,丝毫不打算和兵部分享好处。张缙彦并不指望许平向前朝那般五成、六成地把军饷往兵部送,甚至连一成都不指望——毕竟这是新朝肇始,而且许平和顺王也称得上是刎颈之交,只要许大将军稍微意思一下,让张缙彦知道大将军心里有他这个人、记得兵部为他鞍前马后地效劳过就行。但是许平就能贪心到连这么一点点场面上的银子都舍不得吐,现在还用得到兵部的时候都这样悭吝,张缙彦又怎么能指望日后许平会出力……哪怕是出一言相助呢?

“兵穷军困,士卒皆面有菜色,而许将军左右亲信夜夜笙歌,许将军还特别招募了三千多女兵,令她们穿上明军军服歌舞以助酒兴,喝到酣处时,许将军左右皆作猛虎状、各自捉一女回营,谓之曰:擒生捉俘……”侍郎绘声绘色地给张缙彦讲着他在江淮军营中的见闻,直把后者听得怒形于色。

“无耻鄙夫,怪不得连番大败,连南京都丢了。”每次张缙彦一想到许平手握十几万大军、每岁拿走朝廷几百万两的军饷和军费,却一文钱都不愿意吐出来让别人也喝口汤时总是会怒不可遏,而且张缙彦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许平的骄奢淫x逸还是超出他的想像:“这鄙夫!难道就一点不懂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吗?”

虽然从历史上看,一直败退到只剩下数省的王朝就算是中兴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不过张缙彦还是挺生气,要是任由许平这样胡搞下去,说不定大顺就连山东都保不住了,那到时候自己也要被顺主和丞相责备。

当张缙彦问道军心士气是否还堪维持时,他的副手马上报告道:“下官走访各营,将官们一听说下官是奉大人之命前来的,无不欢呼雀跃,大人严正之命播于三军,官兵人人都说多亏有大人在朝中筹措,他们才能免于饥寒。”

“呵呵。”张缙彦微微摸须,脸上忍不住露出自得之色,这几年为大顺勤恳效力,各路军马都变得很尊敬他(张大人有很多眼线、还有副手和兵部大小官员,他们都众口一词地指出了这点。),一开始张缙彦还有点不自信,但是几年下来这种话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他才发现自己真是人才,无论在明在顺都称得上是深得军心。

“从前朝开始,大人的兵部就是万斤重担一肩挑,一个部干的差事比其他五个部加起来还要多上好几倍,可是其他各部都乱成一团,唯有大人的兵部是井井有条。唉,要是崇祯爷重用大人,主上能不能坐上金銮殿……”

“胡说!”张缙彦脸皮一绷:“主上乃是真龙天子。”

“下官妄言了。”侍郎连忙跪下来冲着张缙彦磕了三个头,等张缙彦气消了之后又爬起来:“要是主上让大人当这个丞相……”

“胡说!”张缙彦又是一声斥责,不过显然比刚才那声要平缓得多——其实刚才那句他也不过是拿腔作势罢了。

“下官妄言了。”侍郎又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再次其身后小心地凑到张缙彦身边秘报道:“下官打探到件事,许将军送了上百万两的银子给李阁老。”

“哼。”张缙彦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笑,心里却是惊惧不已,李建泰是张缙彦目前最希望取而代之的人物,要是许平和李建泰结成同盟,那他何时才能取而代之,并进一步踏上丞相的宝座呢?

……

“兵部属官巡视江淮时,将士们一见到他们就奔走相告,说是丞相又派人来劳军了。”牛金星昂首阔步地在前面走着,张缙彦弯着腰亦步亦趋地一路小碎步跟在他背后紧跑,再后面则是同样满脸谀笑的兵部侍郎:“闻知丞相在百忙之机仍派人劳军,将士们无不感激涕泣,发誓以死相报。”

牛金星笑呵呵地听着,以前只是个不得志的举人,还因为得罪同乡缙绅被下了死牢,当时他十分消沉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进入闯营后兢兢业业,但也常有疏漏,虽然竭尽心力地辅佐李自成,但也常有对局势束手无策的时候。结果知道现在牛金星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天生治理大国的奇才,自从他当上丞相后,大顺国力蒸蒸日上,虽然前线因为军方无能而节节败退,但是在自己的领导下总能及时为前线弥补上损失,虽然失去了大片的领土,但是户部报告赋税增加了、兵部报告军力强盛了,而且民生更是一片喜人,到处都在传唱歌颂顺主和牛丞相的歌谣,连那些桀骜的藩王们也都对牛金星的才能交口赞誉。

“丞相经天纬地之才,古往今来也没有第二人能比得上了吧?”张缙彦用充满感情的语气歌颂道。

“呵呵,”早在七、八年前牛金星刚入北京的时候就曾听到这样的赞语,那时把他吓得跳起来,面色大变连连摆手说愧不敢当;四、五年前的时候,牛金星依旧感到刺耳,也会认认真真地说到:他认为至少萧何足能落他两条街出去、诸葛孔明也至少能落他一条半街;但现在,牛金星只是礼貌性地说上一句:“汉太祖的萧丞相,难道很差吗?”

“哪里能和丞相比啊?”张缙彦大为惊诧地说道:“丞相马上能辅佐主上平定天下,马下能为国家开太平之世,萧何何人,岂能和丞相相提并论?西楚霸王不过一无谋莽夫,更无前明三百年之深厚基业,不数年丞相谈笑间扫灭之;而萧何外有函谷之险,内有关中沃野千里,攻打一无谋之项羽,尚且搞得国穷民困,以致汉太祖欲求四匹同色之马亦不可得,而丞相逢大灾之年,在中原四战之地且屯且战,入京以来,三年免征收四海之心,亿万欢颜,仍能总群臣,整纲纪,服强藩……萧何何德何能,能与丞相同列?”

牛金星仰天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之至,虽然南方传来越来越多的烦心事,不过张缙彦的这一番话如同春风将他心头那些阴郁扫除得干干净净。

可是等张缙彦开始汇报江淮顺军的实情时,牛金星的这份好心情很快就消失不见,许平军中贪腐而行、兵骄将惰,比他最初想像的还要严重上十倍。之前已经都很多人弹劾许平克扣军饷、任用私人、包庇逃将,但是牛金星不用李自成说就主动替许平把这些弹劾都挡下来,因为他一直认为现在是朝廷用人之际,许平就算再贪也是小节,与打败明军相比并不重要。

但许平显然辜负了牛金星的一番苦心,不但逃回江北,而且还拒绝反攻山东沿海,每天都躲在军营中白昼宣x淫,猖狂到连兵部堂官的耳目都不避了。牛金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在李自成面前帮许平瞒下那么多罪行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贪腐不是大问题,只要能打胜仗一起都好商量,但是贪腐到每岁花朝廷数以百万计的军费,却只会呆在军营里享乐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下官还听说一件事,李阁老向许将军讨要纹银百万。”一直小心在观察牛金星脸色的张缙彦觉得火候已到,于是就图穷匕见。

“哦?”牛金星的脸色果然如张缙彦预料的那样沉下来,谁都知道许平和牛金星有矛盾,李建泰向许平讨钱中的政治含义真是再明显不过——他主动要求成为许平在朝中的同盟。

“许将军怎么说?”牛金星冷冷地问道。

“这个下官可就不知道了,这事也是下官凑巧得知的,”张缙彦早就想好了答案:“不过这两个月来,好像李阁老没有再说过许将军的坏话吧?就是有也是不痛不痒的。”

牛金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身后的张缙彦用一种满含着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看着他身上的丞相官袍,在心里想着:“你一个出仕都不曾出过的小破举人,岂是李阁老那种庶吉士的对手?我们这些有大学问的中举人做官,你太差所以只得落草为寇,结果明祚断绝、王朝兴替,阴差阳错地被你抢到了丞相的位置……要是我不帮你一把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无论如何也得让你和李建泰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啊。”

第三十二节 退缩

在张缙彦把复杂的目光投向牛金星的时候,全然没有注意到位于他身后的兵部侍郎在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影,牛金星回头和张缙彦分手时,后者用尽全力把笑容挤满了一脸,对前者的吩咐指示更是点头如捣蒜。牛金星扬长而去,张缙彦的腰杆随着丞相背景的消失而挺得笔直,仰着下巴回过头去,冲着满脸堆笑的兵部侍郎威严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忙去了。

目前在朝中说许平的坏话是不需要承担什么风险的,因为说他不好的人已经太多了,反倒说他好话会遭到同僚的白眼,兵部侍郎当然不会去给自己找这个麻烦——许平和他非亲非故又从来不曾给过他好处,为什么要帮许平这个忙?更因为有许平的存在,导致兵部成为最没有油水的部门,几乎堕落到和礼部一个档次了,不,是还有不如,至少藩王爵爷们还会送些东西给他们,而许平却是彻底的铁公鸡、瓷老虎,一毛不拔——现在兵部里已经有人自嘲是叫花子部。

兵部侍郎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举措,他只是说了一些兵部官员乃至朝中百官都在窃窃私语而且也为大家所普遍相信的事情,而且还是私下与张缙彦说并没有写在正式的奏章上,无论张缙彦最后是高升还是倒霉,兵部侍郎都有信心处于不败之地,如果许平能因此悔改或是另选将领,那当然更是再好不过。

离开百官后,牛金星独自去觐见顺王,放弃江南后李自成对许平的不满与日俱增,一年前顺王对丞相府送去的弹劾许平贪墨的奏章还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但现在常常会翻来覆去地看好几遍,然后入神地想上一会儿,最后叹息几声打还给牛金星并不作任何评论。

今天牛金星呈给李自成的一份奏章弹劾许平的心腹大将周洞天强抢民女,由于这个人始终和许平一个鼻孔出气,拒绝向陈哲等人那样给予一些方便,帮着许平聚敛钱财却从来不肯让别人也染指一点,所以是军队中排名第二的遭恨人物。

“周将军强抢民女,打杀百姓,许将军包庇凶犯,然后收为内宠。”看完奏章后李自成大叫一声:“李建泰刚和寡人说,许将军不近女色、一介不取!”

“臣风闻许平送了几十万两银子给李建泰。”

“谁说的?什么时候的事?”李自成一听就暴跳如雷,还让卫兵马上去传李建泰。

但是牛金星阻止了李自成的冲动,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这是外界风闻,并没有丝毫的真凭实据,也正是因为此所以他没有写奏章弹劾,告诉李自成只是出于他对顺主的忠诚。

“既然是风闻,如何做得数?”李自成不满地责怪了一句,但归根结底牛金星这么做还是因为忠心,所以李自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把李建泰的话打了一个折扣。

但牛金星随即指出,弹劾周洞天这件事可不是风闻,里面还有苦主的诉状,只是江淮方面战事紧急,所以地方官并没有受理这个案子。

对此李自成依旧颇感怀疑,之前他赏赐给过许平一些宫女,但对方引用岳飞的话予以拒绝,李自成自问不是赵构,所以虽然开始有些悻悻,但内心深处对此还是颇有嘉许之意的。既然这样问题就出来了,许平连宫女都不要,又怎么会要周洞天强抢的民妇?李自成觉得自己有些不能理解。

幸好牛金星帮助李自成进行理解,许平以前之所以不要宫女,是因为这些宫女都是手眼通天的人,她们和宫中依旧有关系,就算不是顺王故意派遣去的探子,依旧能够把许平身边的一举一动泄露给顺王的耳目。要是争宠那就会变得更可怕,吃醋的宫人可能会心怀怨恨,随口说两句许平的坏话就能让他倒大霉。许平要是收留了这些宫女,那不是讨老婆而是把一些神佛摆在家里供着——换那个男人愿意如此啊?

而这些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民女就不同了,再说周洞天抢的又不光是农妇,其中肯定有些小家碧玉、或是大户人家的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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