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花 三(2 / 2)
语落,她顿了顿,又面向傅云洲嬉笑着说:“混蛋也分三六九等,你好好劳改还有机会重新做人。实在不行你给我打钱,三千万帮忙洗地。”
傅云洲看着她,道:“出去吧。”
夜里开车去飞机场,程易修坐在副驾驶座。他头戴耳机看向窗外,手指在大腿兀自打着节拍,车窗倒映出他模糊的面容,一盏盏路灯闪过,玻璃的倒影时隐时现。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傅云洲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程易修下意识反问。他生得瑰丽,性子又活泼。自小到大,虽算不上顺风顺水,但切实没吃过亏。
弟弟与妹妹不同。
傅云洲对妹妹怀抱绮念,爱人、家人并无区别。可程易修呢?他怎么办?如今他二十岁出头,对未来毫无计划,空有对未来的幻想,可毫无目标的勇敢与软弱无差。
“总不能一直这样。”傅云洲若有所感。
“今天怎么了?”程易修瞟他一眼。“先是晓鹿,接着是我……怎么,你交代遗嘱?”
“差不多吧。”傅云洲说着,打转方向盘。
程易修笑笑,垂下脑袋。“没什么打算。”
他其实有,只是不想同傅云洲讲。这种事一说出口十有八九会遭他贬低,倒还不如不说,偷偷藏起来为妙。
“那天你掰卡……是早有想法,还是一时兴起。”傅云洲话锋莫名切到程易修掰卡这件事上。
程易修道:“都有。”
“蛮好。”傅云洲说这话时的眼神,甚是忧伤。
程易修没发现兄长的怪异,他偏头看向车窗,想着自己的事。
过了许久,机场的巨型标牌已然显现眼前,傅云洲忽得语调平静地对程易修说:“易修,我非常爱你……也非常妒忌你。”
将两兄弟放在一起,人们会说哥哥有出息,但转过头,他们还是偏爱弟弟。
甚至连辛桐,也是如此。
“是我嫉妒你才对。”程易修轻笑道。“你怎么回事?突然话这么多。”
傅云洲摇摇头,笑了下。
他沉吟片刻,缓声告诉弟弟。“易修,当你哥哥这件事……我尽力了……”
程易修默然不语良久,最终长舒一口气,温声说了句:“没必要,算了。”
随着时间流逝,你会发现——人生的真谛不是悲剧,亦不是喜剧,而是无疾而终。
仿佛雨水坠落在湖泊,仿佛雾霭消散在风里,仿佛吹出来一大串的泡泡中的某一个碎裂在阳光下。
如此不惹眼。
抵达燕城已是深夜,寒风刺骨。
傅云洲为了抽烟方便,特地选的吸烟房住,孟思远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低伏着身子剥柑橘。
“我的确是白白浪费了八年。”傅云洲说。
“还好,”孟思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你还年轻,这回借小桐的事撕破脸,一切都来得及。”
谈到辛桐,傅云洲的神态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复杂。
“有时真想杀了她,很奇怪的感觉。”他弹去烟灰,似是在开玩笑。“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舍不得就这样杀了。”
孟思远抬眸。“大哥,深更半夜的,别吓人。”
“我只是,想得到一点东西……”
孟思远随即问。“你想要什么?”
傅云洲不响,喷出一口烟。
他总觉得孟思远问过他这个问题,可仔细去想,又记不起来了,只隐隐记得自己当时头痛欲裂。
是啊,他想要什么呢?
“云洲,爱上小桐那种女孩……是你的灾难。”孟思远深吸一口气,感慨万千。
太通透又不会伏低做小的女孩儿最容易吃苦,辛桐便是如此,她不如萧晓鹿明艳可人,却也不够柔顺无知。她的柔软下藏着锋利,锋利里又是温柔,好似合拢的花苞,不管哪种男人意图上前采摘,都会被她的一层层紧闭的花瓣推远。
单论婚姻,最适宜与傅云洲结伴的,是那种偶尔撒娇的温顺女人,最好能稍微蠢些,万万不可像辛桐那般敏感。
“云洲,从朋友的角度说,小桐不值得。”孟思远说。他扔掉橘皮,满手的柑橘香。“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没了你傅云洲,小桐还有文然,再不济还有个江鹤轩。而你没了辛桐,也有李桐、王桐在后头等着……云洲,放手没坏处,让事情平平淡淡地翻篇,多年后她结婚生子,你还能捞个舅舅当。”
傅云洲记得辛桐从前——约莫十五六——敏感、闭塞,像飘在风中的柳絮。以至于高中入学,她提早一天到校,没有任何人陪同,不声不响地在办公楼找教室。
那时高三提早补课,傅云洲在学校收到弟弟的信息,说辛桐跑去了学校,让他去找她,措辞显然是在央求。程易修也只会为妹妹给向来不和的兄长发消息。
傅云洲随即起身,在办公大楼一眼望见她。
辛桐似是为哥哥的突然出现而讶异,笑着叫了声:“哥。”她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是淡淡的玫瑰香,头发拿一根皮筋扎起,嘴唇抹着一点点的豆沙色口红。
傅云洲当时希望她能握住自己的手,可最终还是他把手伸出来去牵的她。他把妹妹带到教室,随后带去办公室见老师,还有年级段主任,如家长般与他们寒暄。
“您好,这是我的妹妹,辛桐。”
是的,他的妹妹。
承载他全部寄托的妹妹。
傅云洲摁灭快烧尽的卷烟,只是对孟思远说:“不,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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