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两情终相悦(1 / 2)
大业二年阴历七月二十二日(西元606年阳历八月三十日),大隋太子杨昭病重不治,虚岁年仅二十三。虽然在故太子杨昭生前,陈婤最多只在宫廷宴会上远远见过他,从不曾交谈,却从眾口交讚之中得知了他是多么优秀的一位储君,自然为他英年早薨而颇感惋惜。
同时,陈婤也风闻丧子的皇帝伤心酗酒,龙体欠安。她为此而考虑:是否该前去劝慰?她认为理当去一趟,却踌躇不前,只因为,对于这位曾经对她用强的皇帝,她的感觉实在太复雑了!
过了不久,在一个已凉未寒的秋日黄昏,陈婤意外接到了太子薨后凤体欠安的萧皇后一项口諭,指示她去劝諫皇帝暂停饮酒、保重龙体。陈婤没来得及把休闲的木屐换成正式的绣鞋,就乘上了萧皇后派来的轿子,从西苑的结綺院出发了。在前往显仁宫的皇帝寝宫途中,她百感交集...
自从回到洛阳以来,一言九鼎的皇帝杨广果真信守承诺,没有再碰过陈婤。在这数月之内,杨广从不曾来找过陈婤,只有两次吩咐太监传口諭给她,分别交代她做两件事情。
其中第一件事情是,在陈婤受封为一品贵人当天,要穿一套姑姑陈蕙穿过的礼服。那是一件金缕长袖短襦与一条苹果绿绸纱曳地长裙的组合。虽然当代流行高腰裙,但陈蕙偏爱展示细腰,裙腰放得比一般高腰略低,接近自然腰身,而陈婤上身较短,需要把裙腰位置拉高到胸下,倒正好符合时尚。陈婤除了腰短以外,身材也像陈蕙,儘管不如面貌那么酷似。
后宫妃嬪的册封典礼并不公开,没有观眾,受封的妃嬪只须在自己的寝宫中跪收典册,然后亲自到皇帝与皇后面前去谢恩即可。陈婤照做之后,忽觉自己毕生都不会忘记,皇帝望向婤儿身穿那套礼服的眼神,那样充满了渴望,却又流露着惆悵的眼神...
当时,陈婤耳畔廻响起了皇帝说服她不再逃跑的低语:“那时候,朕只能远远望着你姑姑。如果,你回到朕的宫廷,让朕也时常远远望着你,那对于朕,也会是一种满足。”
又一次,陈婤心生同样的感慨:这位皇帝,真像是个忧鬱的诗人...
杨广确实是一位诗人皇帝,但能诗能文的他要陈婤做的第二件事情,竟然是为他写一首诗!
原来,宫廷乐正白明达为了皇帝要举办七夕晚宴,特地谱了一首新歌《七夕相逢乐》,只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歌词,而去请示皇帝。其实,皇帝本人大可以填词,他却一定要陈婤来写,并在七夕晚宴现场演唱这首诗歌。
陈婤与白明达合作,聆听白明达演奏他的新作品,随即灵感泉涌,就依照此曲的七言乐府诗节拍,写下了风格飘逸的诗篇:
银河渺渺梦迢迢,双星同心盼鹊桥。
一年终得一夜欢,七月唯有七夕恔。
聚时越短情越长,缠绵欲仙魂欲消。
莫道明朝分飞去,云间好合在今宵。
由于陈婤擅长做对仗,她在此诗中间放了两个对子,浑然不知这种格式除了不讲究平仄以外,已类似后来的律诗。写完以后,她看了看,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写得出这般浓情蜜意!
陈婤顿感赧然,连忙请求白明达:不要公佈歌词出自于陈贵人的手笔!白明达一口答应,表示只会稟告皇上而已,不会告诉别人。于是,在七夕晚宴上,萧皇后与其馀眾人皆以为,“七夕相逢乐”的词曲都是白明达一人所作。他们听见陈婤唱出了隐喻男欢女爱的诗句,也当是白明达配合皇帝的喜好所写。毕竟,陈婤貌似一个娇羞的小姑娘,根本不像能够以淡笔写艷情。
儘管想不到作词者是陈婤,在座的杨暕眼看陈婤胭脂红的小菱角嘴唇轻轻吐字,以细柔的声音唱着繾綣的情歌,不由得心旌动摇!陈婤天然白净的鹅蛋脸上没有涂粉,眉眼也毫无描画,所用的唯一化妆品就是唇上的胭脂,使得红艷欲滴的嫩唇成为瞩目焦点,让杨暕越凝望,越难忘从前吻着她的好时光...
陈婤刻意使用了过去从未涂过的胭脂来强调红唇,就是要引来杨暕惊艷又激动的目光!甚至,她费心写那首诗,也是因为预知七夕晚宴必有杨暕在场,而有意撩拨杨暕。她要让杨暕幻想:假如没有设下圈套诱捕婤儿,没有把婤儿献给父皇,那就可以得到一个清纯之中暗藏冶艷、最令男人销魂的小妖女啊!
她一心要让诸如此类的綺念折磨杨暕!那是她对杨暕小小的报復,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只消与皇帝对望一眼,她就晓得,皇帝已经看穿了婤儿在做什么...
在七夕晚宴上,意兴风发的皇帝杨广一双剑眉星目倏忽转向陈婤,显示着洞察,却也传达着恰似杨暕眼中燃烧的欲念。就在那一瞬间,陈婤浑身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慄!当下她不禁猜疑:皇帝会不会毁诺?
盛宴散席后,陈婤回到了结綺院,一夜都在提心弔胆,唯恐皇帝突然驾临!结果并没有。天快亮时,她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为何,若有所失...
她认为自己不可能暗中期盼皇帝来,不过,她肯承认:自己对皇帝的恨意倒是渐渐淡了。她换了一个角度来看:在皇权制度容许皇帝随时随地占有任何女子的前提之下,他选在婤儿的元夕生日,把婤儿骗到满月普照、花灯环绕的流珠堂,实在算是费尽心思了!他明明可以使用简单的蛮力,并不需要经营那些诗情画意...
陈婤对于被迫失身总算看开了。因此,当她尊奉萧皇后之命,踏进了皇帝寝宫,她是真心真意想帮助皇帝振作起来。
消沉的皇帝杨广正在寝宫的饭厅内借酒浇愁,一杯接一杯猛灌酒。他很意外听到太监通报陈贵人求见。当他让太监把陈婤带进来,他不等陈婤行礼请安,就挥手叫她免礼,接着略带讽刺问道:“你怎么来了?”
“皇后娘娘嘱咐婤儿来覲见皇上,为皇上消愁解闷。”陈婤照实答道。儘管她已受封为贵人,对皇帝却依然自称婤儿,并未改称臣妾。她看得出来,皇帝似乎并不在意,或许因为,这种类似宫女的自称,让她更像十几年前在独孤皇后身边作宫女的姑姑陈蕙,也就更符合当今皇帝杨广所要她扮演的替身。
“原来是皇后叫你来的!”杨广冷笑道:“不然,你怎会肯来呢?”
“皇上猜错了!”陈婤故作轻快说道:“即使没有皇后娘娘的口諭,婤儿也会想要过来一趟。”
“哦?”杨广一怔,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婤儿希望皇上节哀!”陈婤柔声简答。
“节哀?说得容易!”杨广哼道:“你可知道,朕不止失去了一个好儿子,也失去了最佳继承人。朕再继续建功立业,又有什么意义?将来把江山交给暕儿那个浪子,他多半守不住!”
“皇上不必如此悲观!”陈婤从容回应道:“元德太子有三个儿子。等他们长大了,皇上自可以挑选其中最贤能的一个,立为皇太孙。”
“皇太孙?”杨广盯住了陈婤,质问道:“你劝朕立皇太孙,是因为你恨杨暕,存心要害他当不成皇太子,对不对?”
“对!”陈婤坦承不讳:“不过,皇上本来就不想立他为太子,婤儿不必说他的坏话。婤儿只需要指出一件事实。”
“什么事实?”杨广蹙眉问道。
“如果皇上不放心把江山交给齐王,就得要长寿才行。”陈婤直言道:“唯有长寿,才好在十几年以后册立皇太孙。否则,皇上若是饮酒过量,万一伤了龙体,而三位皇孙尚未成年,那么就逼不得已,非得让齐王承袭大统不可了。”
“好!算你说得一针见血!”杨广不得不佩服陈婤所言透彻,点头说道:“朕最近是喝太多了,今晚不再喝了。乾脆戒一阵子吧!”
“谢皇上!”陈婤乐见自己的諫言生效,连忙依礼向纳諫的皇帝屈身道谢。
“不喝酒,那就喝些羹汤好了。”杨广尽量掩饰内心的波动,随口说道:“你还没用晚膳吧?陪朕吃一点!朕胃口不太好。你想吃什么,儘管说!朕叫他们去吩咐御厨。”
“来一碗鱼羹,醒酒又开胃,如何?”陈婤提议道。
“你们听到了!”杨广并不直接回答,却转眼分别看了看两旁侍立的两名太监,命令道:“快照陈贵人的意思去做!”
两名太监赶紧表示遵旨,又一同躬身告退,前往御厨房去了。
杨广见厅内只留下自己与陈婤两人,就温存问道:“婤儿,结綺院一切都还好吧?需不需要添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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