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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伸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再访那间令他浑身不适的老房子。
外头正下着雨,天空阴阴暗暗的,天边处还响着闷雷,将老旧的公寓蒙上一层阴鬱。公寓的走廊上拖着长长一条,他和陆鸣从一楼踩上来的水印。
他们在等何冠瑋。
老实说,当陆鸣向他提议的时候,他很想立刻拒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一个刚被自己告上法院的人,而且这个人还噁心到让他不敢多看一眼。
但是回头想了想,他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何冠瑋的确是他们两个现在的一线生机。
要嘛,何冠瑋没说谎,只是因为一时的贪念才会犯错;要嘛,就像他们猜的一样,何冠瑋没说实话,他真正的犯案动机还藏着不肯说。
但魏子伸觉得自己这一趟肯定不会白跑,像何冠瑋那样从一开始就谎话连篇的人,动机不可能那么单纯。
「如果等一下他出现,我们要讲什么?」魏子伸原想倚在女儿墙上,但上头早已积了一层雨水,他只沾了一下便立刻跳开,袖口处已湿了一片。
「不知道。」陆鸣低头滑着手机,朝他看了一眼,视线却堪堪定在走廊尽处。
魏子伸察觉他的目光,顺着视线方向回头看去,楼道口暗处站着一个人,双手提着超市的购物袋,魏子伸看不清对方面容,却直觉他就是何冠瑋。
六隻眼睛,三个人,一动不动的互看着。
那人猛然转身就跑。
「你不想帮你妈洗清罪名吗?」魏子伸脱口大叫。
话音方落,那人的双脚登时像钉住一般。
「你妈不是兇手吧?」魏子伸又喊。
听到这句话,对方两手一松,装得满当的袋子砸在地上,两人看着他木着不动,不想下一秒却立刻回头破口大骂:「洗清罪名有什么屁用?人都死了」
轰!
一道近身的闪电劈开雨幕,随之而来的是慑人的雷鸣。
两人瞬间看清了对方的脸。
何冠瑋那双污浊的双眼,在闪电的亮光下竟变得清亮不已,眼泪从瞪大的眼眶泊泊而出,他丑陋的五官变得愈加狰狞,乾裂的双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有什么用!」他又吼了一声,连垂在腿边紧握成拳的双手都抖得肉眼可见。
魏子伸竟感觉有些畏惧。
就连当初独自进入何冠瑋可怕的家里,都没有现在来的害怕。
「如果你不帮你妈洗清罪名,还有谁能帮她?」这回开口的是陆鸣,他查觉到身边魏子伸的瑟缩,便不动声色将他护在身后,「还是说我们猜错了,你妈就是兇手。」
「放屁!」何冠瑋额上爆出青筋,一股巨大而深沉的愤怒在他牙口间被嚼碎。
相比他的愤怒和魏子伸的畏惧,陆鸣被夹在其中更显冷静。
「我们在找真正的凶手,你愿意帮我们吗?」他问,何冠瑋立刻怔住。
雨丝随着风被吹入廊下,何冠瑋充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外头的世界。
所有的骯脏、黑暗、不公不义,都被这座城市的雨包裹在其中,看不清楚、听不清楚。
他还能见到光吗?
「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线索断掉了,只有你可以帮我们。」一直躲在陆鸣身后的魏子伸,从何冠瑋的眼神里看到了陈年的积怨,便鼓起勇气开口,直视着何冠瑋又说了一次:「只有你可以帮我们。」
何冠瑋的视线停在他脸上,定定地瞅了一会儿,忽而弯下腰提起地上的袋子,低沉的声音几乎要融在雨声之中。
「进来吧。」
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人互视一眼,像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陆鸣向魏子伸示意,跟着何冠瑋进屋。
再次进到屋里,那道隐于黑暗之中的走廊立刻闯进眼帘,魏子伸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拉着陆鸣在上次的位置坐下。
「你们想问什么?」
何冠瑋在两人对面落座,没有茶、没有多馀的话,直接开门见山。
「你偷偷跑进我家,到底是要找什么?」魏子伸也不拐弯,直接问道。
何冠瑋像是早就对两人的来意瞭然于心,只沉默片刻,便起身走入客厅旁那道暗口。
上一次他去而復返,手里抱着装满黄茹婷遗物的纸箱,而这一次却只拿了一本簿子。
甫看到他手里的东西,魏子伸和陆鸣便双双意会。
那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存摺。
「你们会来找我,应该都已经猜到了吧?」
何冠瑋把那本年代已久的存摺摆在桌上,魏子伸将存摺从保护套中拿出来,姓名栏上赫然写着「魏子伸」三个字。
魏子伸愕然望向何冠瑋。
「为什么是我的名字?」他一问完,身边的陆鸣立即蹙起眉头,也跟着凑过来看。
两人静静等着何冠瑋解释。
「我怎么知道。」没想到何冠瑋解释不了,「从你妈那里抢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你的名字了。」
抢。
魏子伸听到关键字,失声质问道:「我妈是你杀的?」
「怎么可能?」何冠瑋露出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上挑的眉峰让他眼上那颗肉瘤也跟着挤动。
「杀掉你妈的兇手,是黄茹娟。」
他篤定的语气像是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陆鸣立刻问道:「你有证据吗?」
「没有。」
否定的答案让两人的希望再次落空,但何冠瑋的下一句话又令剧情峰回路转。
「但我亲眼看到了。」
当年的情景如同昨日,即使过了二十多年还是歷歷在目。
那一年,何冠瑋才十五岁,自从十岁时父母离异之后,他便随着母亲搬进慈园里长住,虽然心里隐隐知道同住在慈园里的教友们会出现一些异于常人的行为,但是在母亲的教育之下,他也渐渐将那些举动视为教规之内合理的处罚。
他知道在慈园里犯了错,会被老师关进精舍里面作为处罚,可能还会被打,但母亲说,那都是在替他们洗去身上的罪孽和心中的魔障。何冠瑋观察了几次,那些被关进去再放出来的人,果真都会变得平静少言,一点也看不出来当初被关进去时的张牙舞爪,所以当再有人被关进精舍里,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事。
直到住在她隔壁的小妹妹死在精舍里。
「那个妹妹年纪很小,平常很爱笑,常常把好吃的拿过来跟我分享。」何冠瑋说,「她跟你妈一起住在我们隔壁,我妈跟你妈是学校同事,所以我们关係都很好。」
语毕,他眼神一暗,续道:「她原本很乖,但是在入教仪式过后忽然就开始吵着要回家,每天都吵到大家没办法静修也没办法上课,所以后来她就被老师关进精舍里面。」
何冠瑋所叙述的过程与黄茹婷的日记里描写的大同小异,当时黄茹婷闯进精舍把魏子瑄救出来的时候,他也在现场。
「我忘记我已经几天没看到她了,你妈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都不用送医院,尸体都硬掉了,抱起来的时候还是缩成一团,身体打不开。」
何冠瑋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人的尸体,而且还是平时关係那么好的妹妹,他当时吓得直接哭出来,连黄茹婷在精舍里面发疯都没把他唤回神,等他清醒之后才发现,魏子瑄的尸体早就不知道被谁带去丢了,黄茹婷也被关进了精舍里面。
在何冠瑋心里,黄茹婷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人,有时候看见他被母亲处罚,就会马上跳出来帮他说话,只要是买给魏子瑄的零食,永远也会有他那一份,这么好的人竟然要被关到那种地方受苦,他看不下去。
于是他恳求母亲去帮黄茹婷求情,但立刻就被母亲拒绝了。
母亲说,那是黄茹婷的劫,她要自己去化解。
劫。
「哪有什么劫?明明都是人祸。」魏子伸低语。
就如同庙里师父说他有劫,但兜兜转转了一圈才发现,一切因果根本都是人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天。
「我那时候原本想救你妈,结果你妈三天就被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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