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八月十一,天还没亮,熟睡中的石月突然睁开双眼,看向坐在一旁看医书打发时间的妤岑:「妤岑,快去叫福哥哥来。」
妤岑赶紧放下医书,紧张的问道:「娘娘破水了?」
「没有,」石月缓缓坐起,看向產房四周,眼神有些疑惑道:「我总有个感觉,就是今天了。」
妤岑曾经听袭玫说过,石月有特殊的能力,说啥啥准,所以一听到石月这样说,她立刻二话不说跑出门去叫人,而石月则是缓缓的将人唤进来,把產房打点好。
所有人收到通知,严正以待,连胤礽都被康熙帝特准不用早朝,德妃也是早早就带人来守着。
将近卯时,石月果然破水,一切井然有序的迎接新生命的诞生,石月因为感受不到阵痛,只能靠着妤岑摸着石月的肚子,细细的感应,傅仁福甚至都已经预想好要剖肚接生了。
许是那孩子就像石月说的,是注定该出生的,生產过程中异常顺利,但是生產完以后,石月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產后出血不止,所有人瞬间兵荒马乱起来,胤礽更是荒得六神五主,连看孩子一眼都不愿意。
傅仁福也不管什么礼制了,直接越过屏风,几根银针刺下,一片参片塞进石月口中,吊着她一口气。
折腾了一天一夜,石月的状况才渐渐的稳定下来,命是保住了,但根基永久受损,她的身子算是折腾到了尽头了,全靠傅仁福的丹药和医术,勉强的活着。
康熙四十二年,突然传出索额图结党妄来,议论国事,不仅证据确凿,还将人禁錮在宗人府,这让石月想起怀着格格时看到的画面,生怕这件事会牵连到胤礽,二话不说就想求见康熙帝。
没想到,她还没说要求见,康熙帝便已经招她过去了。
一见到石月,康熙帝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石月二话不说,立刻跪了下去:「汗阿玛,太子性情纯良敦厚,明辨是非,与索额图一党所犯之事,绝对毫无干係。」
「朕自然晓得。」康熙帝眼神复杂的看向石月:「索额图的事,是太子故意接近,替朕收集证据好定罪的。」
石月一愣,她知道胤礽跟他们走的近,却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康熙帝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轻轻挥了挥手,道:「你身子不好,快起来吧!来人,赐坐。」
等石月坐稳后,康熙帝稟退左右,整个室内只剩他们两人以后,康熙帝才无奈道:「你可知道太子想要什么赏赐?」
石月没有任何反应,事实上也不等石月反应,康熙帝便自顾自地说:「太子只求朕一件事,他求朕以索额图一党所犯之事为由,废太子!」
「荒唐!」石月听了立刻跳了起来,眉头不自觉的紧蹙。
「朕也觉得荒唐,」康熙帝站起身,缓步走到石月面前:「朕想过,能让太子有如此心境的人,恐怕只有你,朕确实亏欠你许多,今生难以回报,但是朕只有这么一个太子能继承大统,你可否替朕劝劝太子?」
「能继承大统的不只太子。」瞬间闪过胤禎穿着龙袍的样子,石月忍不住脱口而出。
「此话何意?」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石月赶紧摇摇头,道:「儿臣定会好好劝戒太子。」
康熙帝知道石月是说到做到的人,见目的达到了,他轻叹一口气遣退石月,看着石月离去那羸弱的背影,想起自己当初坚持要石月进宫的决定,即使是身为帝王的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错了。
一个私心的决定,害惨了两个好好的孩子。
回到毓庆宫,石月特地到书房找胤礽,一推开门,胤礽前不久刚迎的侧福晋唐佳氏,正在里面缠着胤礽给她一幅字画。
一件道石月进来,胤礽彷彿见到救命恩人一般,眼睛一亮,不苟言笑的脸也露出了笑容,赶紧迎了上去:「月儿,你来啦!」
自从石月生產过后,她的身体是再也经不起半点折腾,自然是连行夫妻之礼也没有办法,而那三位侧福晋,胤礽也不太怎么想见了,石月便作主替胤礽迎了一位侧福晋、一位庶福晋、一位妾室。
主要除了希望胤礽尽开枝散叶的责任以外,就是要让他在有所需求的时候,能有地方可去。
儘管石月对这样的状况,心里是不大愿意,也有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她也知道,这就是属于皇家人的责任,无法逃避,也因此,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要不是有要事要谈,石月是万万不愿意,踏进还有其他女人与他在的空间。
唐佳氏一脸敌意的看着石月,在这毓庆宫,无人不知石月在胤礽心里的重要性,三位侧福晋斗输皇太子妃被软禁好些年的事,也是在宫里流传过的,只是真实性无法证实。
面对突然闯进来的石月,唐佳氏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挽住胤礽的手,宣示主权。
石月看了眼胤礽的手臂,淡淡开口道:「太子今晚若是无约,可否到我房里一聚?」
感受到石月的视线,胤礽立刻抽出手臂,宠溺道:「自然是好,等会儿我们一块在你房里用晚膳,今晚我就宿你房里不走了。」
石月点点头,想了想,她似乎是很久没为胤礽洗手作羹汤了,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亲手做几道太子爱吃的菜。」
「好!」听到石月要亲自下厨给自己吃,胤礽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只是一想到石月的身体,不免担忧的叮嘱了几句:「一两道就好,别累着。」
石月点点头,转身离开以后,不免失笑的摇摇头,暗骂自己有失风度,居然暗中与一个小姑娘较劲。
「太子殿下,」唐佳氏等石月走后,忍不住嘟唇跺脚道:「您方才分明答应要去我房里的。」
胤礽听了,眼神有些冷漠的瞪向唐佳氏,语气冰冷道:「你一个侧室,跟正妻争什么争,别不知好歹。」
唐佳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是了,看胤礽刚刚对着石月的笑容,让她一时忘记了,胤礽平时在石月的背后,有多么冷酷。
夜里,石月一边替胤礽宽衣,一边说道:「今日,皇上招我前去,说了一件事,太子可要猜猜是什么事?」
胤礽轻轻握住石月的小手,低着头,轻轻的摩娑着,像是手里握着的是一件珍贵之物。
见胤礽不打算开口,石月决定单刀直入的问:「为何要废太子?」
胤礽愣了一下,接着将石月抱进怀里,语气有些无奈的说着:「我是想过,汗阿玛会找你做说客,但我没想到你还真的会来劝我。」
虽然他确实也早就预料到,突然主动邀他一聚的石月,恐怕是一场鸿门宴,但是面对石月,就算是鸿门宴,他也是甘之如飴。
「太子还没为答我的问题呢!」
「月儿,做太子有什么好?既不能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能给你平静无争,甚至连放你出宫随心而活都做不到,还不如不要这个太子之位。」
石月推开胤礽,惊讶道:「你怎么会……」
未等石月话说完,胤礽便拉着石月坐下,接口道:「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愿是吗?你跟你那两个宫女说的话,我全听见了,一直到你遇刺,我就开始策划这件事了。」
「太子!」石月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道:「那些不过是女儿家家的妄想,不能当真的。你不能弃大清江山不顾。」
「我若继位,这太清江山,你可会与我共享?」胤礽一脸苦笑的问道。
石月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太子也知道我这身子,多活一天都是老天赐的,到时也不晓得还在不在。但是,这江山不能没有太子。」
「可以的,不是还有四弟么?」
石月一脸吃惊的看向胤礽,只见胤礽一脸果真如此的样子,笑道:「虽说有些荒唐,但是我曾听过你宫里人说你,料事如神,再加上你时常关注四弟的动向,我便有所怀疑,未来会登基的是四弟不是我。」
「不是的!」石月焦急的开口道:「若你想要这片江山,未来登基的便会是你。」
「但是我不要!」胤礽摇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石月说道:「无法与你共享的江山,我寧可不要。」
「太子,你不能如此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石月紧皱眉头:「这是会成为昏君的。」
「所以,我将不是君。」胤礽笑着说:「我已经与四弟说过了,包括废太子后,其他人可能会有怎样的储位之争,我们都预先排演过了,既然你料事如神,你可否为四弟看看,我与他的计策,能否顺利进行。」
「我不看!」石月生气的拍桌,一想到自己母亲用命换来的未来,居然因为胤礽的任性而有所变动,石月气得将胤礽赶出房门。
此夜过后,皇太子与皇太子妃感情不合的消息不逕而走,而眾人不知道的是,过了几日,皇太子妃便从毓庆宫失踪了,几日之后,有两封未属名的信件,透过都统石文炳的手,分别转交给康熙帝与胤礽。
直到石月突然离开,而他怎样都遍寻不着人以后,康熙帝这才明白,原来紫禁城实际上是关不住她的,从前是因为石月想守约,心甘情愿的留着。
这次,康熙帝从石月给的信中了解,胤礽为了石月不想要江山,石月深知再这样下去不行,这才不告而别,藉此让胤礽明白,无论胤礽要不要江山,她都不会与之相守,希望胤礽能因此放弃不要江山的想法。
哪曾想,胤礽对石月的心思早已超过石月的想像,面对石月的不告而别,胤礽每每想起他们最后的不欢而散,他便过的越来越癲狂,一心只想离宫去找石月,与石月双栖双宿。
看着自己儿子每每见到自己,就只有一句“求汗阿玛废太子”,康熙帝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见到胤礽就想给个几板子,好打醒这不成材的浑小子。
见胤礽这般颓废的生活五年,康熙帝正苦无对策时,正巧在木兰围猎,大阿哥胤禔告发说,胤礽为了索额图欲结党羽。
康熙帝自然知道胤禔这是一派胡言,但是为了藉此敲打敲打胤礽,因此假意相信,好给胤礽一个警醒,岂料,胤礽居然不思进取,行为更加乖张,在忍无可忍下,九月十八日时,康熙帝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废皇太子胤礽。
废了太子之后,康熙帝眼看其他皇子开始生起不该有的心思,他心里虽感到气愤却又有些无奈。
一堆人用尽心计想得到的东西,胤礽却弃如敝屣,这让康熙帝的心境开始慢慢有了些许变化,对于政事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眼见幽居在咸安宫的胤礽,状况依然不见好转,日日想尽办法想找到石月,康熙帝自此总算愿意看清,他这文武双全的皇太子,这一生算是栽在女人手里了,而这一切还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康熙帝见茶已凉,他闭上眼揉了揉额心,道:「来人!添新茶。」
一双纤纤素手替康熙帝将茶水换新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同时响起:「民女拜见皇上。」
听到熟悉的声音,康熙帝立刻睁开双眼,语气充满着无奈:「没想到,这紫禁城不仅关不住你,还能让你来去自如。」
石月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康熙帝喝了一口茶,语气有些疲惫道:「月儿啊!朕的太子看样子是痴心不悔了,朕的江山恐怕是后继无人了。」
「还有的,」石月缓缓开口:「四皇子胤禎。」
「你看到了?」见石月点头,康熙帝又继续问:「那你回来只为说这件事?」
「不是,这几年民女琢磨了一些事,近几日琢磨明白了,便回来了。」
「你琢磨出什么道理了?」
「既然未来已变,而太子也无心于江山,那么不如替他完成心愿,守住这片江山,到也是不错的。」
康熙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仔细一看才发现,桌上多了一封信,那是石月方才换茶时顺便放上的,打开信后才发现,里面鉅细靡遗的详述未来之事,包括之后要如何安排一切。
当康熙帝看完后,想抬头惊讶地想看向石月,石月早已不知去向。
而趁着康熙帝认真研究信件时,石月自觉责任已了,她觉得自己为了这一切,真的是费尽心力了,不仅离开爱人还离开自己的孩子,然而一切未见起色,事情仍然朝着她不想发展的方向发展。
许是,当初答应进宫之时,一切就已经错了,但那一切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靠着药物吊着命的她,哪日突然阎王看不过去,非要来收走她,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今后她再也不想管大清的破事,康熙帝她也不会再见,她只想随心所欲的活,与胤礽好好地渡过接下来的日子。
在外人看来,被立了两次又废了两次的太子胤礽,这辈子怕是完了。
实际上,胤礽却觉得,他这一辈子最快活的时候,就是不做太子的时候,每日都有石月伴在他身边,吃穿用度也不需愁,也不用管大臣的想法是什么,往后歷史对他是什么评价,他也不在乎,虽说没什么自由,但是小日子过的也还算是愜意。
直到康熙五十七年,石月的身体突然一下子消瘦,无论怎么用药膳补强,身体依旧一日比一日还糟糕,每日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胤礽本来愜意的日子,开始愁苦了起来,当傅仁福告诉他,石月的身体已经快熬到头了,随时都有可能离世,这让胤礽愁的头发瞬间白了不少。
一日夜里,石月感到四周一片漆黑,正想着怎么没人点灯,四周突然就闪过一阵强光,一个似陌生又似是有些熟悉的奇怪的生物,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你!」一瞬间,石月立刻就意识到这个生物便是她曾经见过的,也立刻明白了它是什么:「源如玉。」
源如玉甩了甩它的尾巴,像是回应了一般。
石月微微一笑,坦然道:「上次我见你是从鬼门关前走一遭,这次我见你,难道我这是要死了?」
源如玉紧紧盯着石月,依然不发一语,轻甩的尾巴像是确认了她的猜想。
石月轻叹一口气,有些自责道:「特地还来见我最后一面,难道是要责备我没首好该首的未来吗?」
「那到不是。」这次源如玉开口了,说出来的音调与上次不同,这次声音听着清脆空灵,像是天外之音一般:「你也无须自责,当你娘私心想留着一些人的那刻起,未来早就变了,只是你没能力看透罢了!」
「是吗?」石月点点头,忽然了然道:「所以我与胤礽,本不该相见?」
「提早了一世。」
「所以我身体这般差,是因为提早一世相见,所以付出了代价?」
「算是,也算不是。」源如玉甩了甩尾巴,停了半响后,继续说道:「我的力量过于强大,若心有旁騖难以驱使,但是你选择留下我的能力,还是用了那些力量,身体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但是我没用阿,那些力量大部分都是你自己发动的。」
源如玉哼道:「无知小辈,那是因为你与我契合,以至于自己感应到危险,下意识催动的,这可与我无关。」
石月点点头,微微一笑,问道:「那么你找我来,是为何事?」
源如玉听了,突然趴了下去,看起来像是累极一般,说出来的话也似乎有些有气无力:「医药谷灭亡后,我责任已了,你孩儿身上也没七星红痣,我用力量替你吊着最后一口气,望你能在说遗言之时,记得要他们把玉敲碎,埋了,放我自由。」
「好!」石月微微笑着。
话音刚落,眼前的生物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床顶和胤礽焦急又消瘦的脸庞。
石月用尽力气伸长手,胤礽赶紧握住,贴在自己的脸旁,眼角的泪默默留着,却静默不语。
胤礽知道,这天已经来临了,当石月睡了足足七日,又突然精神奕奕地醒来以后,他便知道,再怎么不捨,石月终究还是将要先行一步离开他。
「别哭。」石月微微笑着,想起源如玉的话:「这一世,我们的相遇太苦,若有来世,我们若是相遇,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好!来世我一定不离不弃。」胤礽轻轻的吻了吻石月的手心,看了看石月嘴里还动着,却似是说不清话的样子,他微微俯下身,将耳多凑近石月的唇。
「我胸前的玉珮敲碎,一起埋了。」随着石月眼里的神采渐渐涣散,她的话说得越来越艰难:「礽,别死,活下……去……我……心……悦……你。」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石月眼里的神采全数暗去,胤礽颤抖着身体,紧抱着石月的遗体,吻着石月的额头,这是石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着他的名,对他说爱。
胤礽将石月渐渐冰冷的身躯,紧紧的抱在怀里,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石月的名字,儘管他心里明白,声声的呼喊也唤不回石月,但是心里仍有一丝期待,期待石月的双眼能恢復一丝丝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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