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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母将纪得送回来处,下车前仍不忘将她的披肩拉拢了些。

她是真的心疼这孩子,是真的想对她好,却也是真的伤了她。

自知惭愧,收了手,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纪得下了车,目送陆母离去。

看着车渐行渐远到消失殆尽,直到被手包里的手机震得发麻,才回了神。

她取出手机一看,不出意外的,是陆禾的电话。

可这会儿她脑袋昏昏的,脑子里还是陆母的委托,思绪不明,犹豫未定。

握着手机,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直到停止了震动,世界归于平静。

手机画面跳回了主界面,无数个未接和短信,半小时前就陆续打来了。

方才在车里竟丝毫没听到动静,想来是伤心过头了。

纪得自嘲着,哪有什么资格伤心啊,不拖累他才好。

正看着手机发呆呢,脑海中的往事像幻灯片一般帧帧分明,历历在目。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疾跑的脚步声,她还来不及分辨一二,就被一个力道包围,锁进了某个炽热的怀里。

陆禾在打不通纪得第一个电话起,除了纳闷和疑惑,还多了一层莫名的恐惧。

心好似被什么揪成了一团,距离上次意外才不过一月有余,难不成又遭遇什么不测,这念头让他慌了手脚。

硬生生挨到了晚会中旬,将那边的事物安顿好,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自上次绑票事件后,陆禾为了保险起见,在纪得的手机里安装了一个定位插件,她去哪里都有路径显示。

眼看着她的定位在郊外游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公寓,才稍稍安心。

细想还是不放心,今天是多重要的日子,她却迟迟不出现,骤然爽约,这不是一向稳妥的人会出的差错。

况且,出发前,她明明是应允过自己的。

他一路驱车赶来,远远就看到公寓门口那一抹单薄的身影,低头看着手机,傻傻愣愣地驻立着,一动不动。

将车往路边随意一靠,便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

此刻香暖在怀,眼瞧着心爱的女孩真实地窝在胸前,那口提心吊胆的气才算松了下来。

不知在无情冷风中傻站了多久,她浑身竟没有一丝热乎气儿,冻得僵硬不已。

拉拢了她的披肩,搂着她往车上走去。

只是这披肩甚为眼熟,质地似曾相识,陆禾心里泛着几缕纳闷,倒也不在这关口明说。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安置到车上,等到暖气驱赶开浑身的冷,失魂的人儿才有些恍然回神。

看着陆禾为自己忙前忙后地照顾,一边喂她喝着温水,一边电话吩咐些什么,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久久不凝。

这四月初的天,还有些不甘心的冻人,他这一番折腾,额角却沁出了薄汗。

抬手为她拭去,这一举止间,倒是生出了几分相偎相依。

见她缓和了不少,才有些恹恹地后怕,“怎么傻乎乎地站在外头,冻着自己都不自觉。”

又喂了她几口热水,给她调整了舒适的坐姿,才回到驾驶座重新发动车子。

纪得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车里暖得人昏昏欲睡,她被这一通服侍,竟也忘了问他些什么。

只是看着他,就无比安心。

有他在,去哪里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到了目的地,陈澜的诊所。

她受了不知多久的冻,陆禾不放心,还是带她来检查一下为好。

自从和叔公达成协议,陈澜只是将一些善后的工作处理完结,也不接新的病人了。

陈父贴身照顾纪老爷子,也不得空。

这诊所,不多时便要歇业了。

原先是打算转让的,但这到底是父亲的一片心血,白费了可惜,索性就这么放着,就当是给纪得备着也好。

陆禾来之前便和陈澜打过招呼,今日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诊所也只差人看着,接到电话陈澜还是上了心,这会儿正等在门口。

纪得从电梯里缓缓走来,不知是着了凉还是心绪不宁,整个人恹恹的。

精致的妆容在方才一番折腾下略显凌乱,却也格外慵懒迷人。

陈澜见她如此隆重的装扮,一时愣了神。

“陈澜哥。”

倒是纪得一声呼喊,将他的思绪扯回了现实。

转眼一看,眼前的人儿除了发丝微乱,脸色也是不一般的苍白,这模样倒是让他有些皱眉了。

将他们二人迎进了门,随后便是一系列的检查。

纪得在去医院复诊这件事上一贯都是配合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没有那些矫揉造作的孩子脾气。

每周的定点检查根据情况而定,现在已经调整至一月两次,甚至一月一次都可控。

上一次的诊断结果很理想,陈澜以为她的身子在慢慢稳固,可今次的检查结果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纪得的心律不齐症状很大程度与情绪和自我调节息息相关,这也是这么多年她性子稳健,波澜不惊的原因。

谁不向往天真活泼,灿烂明媚,这沉稳淡然往好了说是随遇而安,往坏了说是硬生生强忍心绪的结果。

自她恋爱起,情绪倒是高昂了许多,却也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这一次,确实有些不稳定了。

各项参数都有上升,免疫功能也不太理想。

陈澜低声询问了几句,她无精打采地回应着,明显得不愿多说。

这一态度,倒让陈医生多看了一边的陆禾几眼。

随即开了一下安神稳固的药,嘱咐她按时服用,下周再来复查。

药?复查?

这些信息量纪得还来不及消化,身旁的陆禾率先开口了。

“怎么了,情况严重吗。”

陈澜睨了他一眼,顾自开方子。

“有些热度,穿这么少一定是受凉了,往后那些个人多口杂的宴会还是少参加的好,你身子吃不消。”

仔细叮嘱着纪得,这话里话外又像是说给陆禾听的。

陆禾顺从的一一记着,不敢再多作声响。

离开诊所后,陆禾将纪得载回了公寓,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帮她换了居家服,便安抚她睡下。

其实他也有满腔疑惑想倾巢而出,看她如此模样,只顾着心疼了,其他都不重要。

换了柔软的居家服顿时自在了许多,纪得沾床便睡了,等再醒来,已是深夜,又或是凌晨。

床边茶几上放着药和水,还有一张字条,是陆禾留下的。

“锅里有粥,喝完记得吃药。”

明明只是几个字,便足以暖了心。

纪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还是温的,想来,他是伺候了自己半夜了。

走到厨房,一盏暖黄色的吊灯将空间照耀的格外柔和。

纪得打开暖锅,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袭来,烫得她两眼顿时湿润,心里麻麻的不是滋味。

她盛出一小碗,才回到餐桌边,就看到陆禾出现在眼前了。

纪得睡得安稳,陆禾怕打扰她,又担心她醒来找不到自己,便在客房睡下了。

其实刚睡下没到半小时,正是浅眠,隔壁主卧开门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

这会儿见她乖乖盛粥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听话可爱。

“医生说你有热度,喝了粥吃完药接着睡,公司那边我给你请假了。”

陆禾接过她手中的清粥,为她一一摆盘,嘴里还不停地嘱咐着。

被照顾习惯了,一时间不觉得有什么,转而想起陆母的委托,顿时醍醐灌顶,一阵抖擞。

原本些微的感动与被关怀,瞬间发酵成噬人的苦涩,在她口中蔓延,肆意乱舞。

“不必这般费心照顾我了,你回去睡吧。”

纪得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对上陆禾深究的眼神,猝不及防,缓缓颔首,想了想还是不忍,又补充道。

“很晚了。你白天还要工作。”

任陆禾再不愿多想,也能品出几分她话里的敷衍和克制。

什么叫不用费心了,难不成……传媒盛典的失约是刻意为之。

大概是了。本来就猜了个三四分,这会儿,显而易见了。

陆禾心里也有些不快,面上却隐忍不发。

她身体要紧,旁的什么事情都以后再说吧。

纪得喝了半碗粥,愣是不愿再多喝一口,陆禾劝不进,她一皱眉,他便只能投降了。

纪得回到卧室吃了药,躺在床上却再难入眠。

这会儿思绪清明,脑海中都是陆母的话,辗转反侧。

自己承了陆母的托付,自然是不敢不从。

可他,对自己实在是好。

回想起陆母在车上说出他的安排时,她知道今次自己的失约,多让人失望。

纪得看得出,他是不高兴的。

可就是这样,他都不舍得责问自己一句。

方才在餐厅,他对着热粥反复搅拌散热的细致样子,纪得看在眼里,不是不感动的。

还有以往的种种,体贴入微,无所不至。

私心里,纪得哪里舍得。

可对于陆家而已,她,是担不起的。

安然成长的这二十四个年头里,从未对离家的父亲有一丝怨言,而这一次,她想怪他。

这可能有些刻薄,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这些年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出差错了。

可如今,都成了不甘心。

说到底,她还是怪自己的。

就在这样的自我矛盾里,筋疲力竭的女孩皱眉入眠。

梦里她酣畅淋漓,满头大汗的奔跑,却仍是逃不开这无穷无尽的黑暗。

费尽了气力,仍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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