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1 / 2)
【壹】
建初十六年,大晋先帝最疼爱的四子戚炳靖年满二十,受封鄂王。
册礼既行,先帝问他,想要讨个什么样的女人做王妃。
他想了想,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求貌美,但求才智当与南朝卓少疆一般。”
先帝大笑,说:“卓少疆乃男儿身,可惜,可惜。”
一旁,服侍先帝近三十年的宦臣文乙凑趣道:“听闻卓少疆有一双生胞妹,名唤少炎,堪称绝色,只是不知才智与其兄长相比又如何。”
先帝听了,笑意渐渐收敛,半晌后才开口,语意沉凉——
“大晋与大平百年世仇,其女子纵有无双颜智,亦不可使聘之。可惜,可惜。”
年轻的鄂王则稍稍垂下眼帘,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不再续接此话头。
……
这时节,卓少疆麾下六万云麟军战如破竹,以虎豹之势纵马踏穿二国疆线,长驱入大晋边域三百里。屯守国南的大晋军队被打得哭爹喊娘,四座重城被连番拔灭,自大将以下校卒降者近五万人。
凡是亲眼见过卓少疆本人的晋俘,无一生存,其麾下杀俘手段之狠绝残烈,世所不闻。
大晋连失国土,先帝震怒,大发诸路兵马。
八万铁流席卷而南,誓要收复所失河山。
随卓少疆出征的麾下大将江豫燃闻报,向他问道:“卓帅欲从何计?”
卓少疆淡淡道:“废他娘的什么话?照战不误。”
须知这片河山,国土,疆域——
原本就都是大平的。
……
三百八十年前大平太祖高皇帝开国,以女子之身临朝二十四年,禅位于世宗睿武孝文皇帝。
世宗执政凡三十年,崩,而后仁宗孝宣皇帝立。
仁宗改官制,复分封之制,宗室子弟按嫡庶长幼封王、侯,遣就国,四方井然。
其后一百二十年,至中宗孝昭皇帝时,始封外姓王、侯。朝中文武有殊功者,即拜封侯;终中宗一朝,唯上将军戚安以军功封晋王,世袭王爵。
再四十年,大平皇室日渐式微,戚氏遂引兵割据,自立为帝,号大晋,二十年间频仍出兵,兼并北部诸封国,与大平王朝划岷山——渭江一线而治。
自此往后逾百年,大平几番出兵冀图收复失地,大晋亦数次南下意欲扩张疆土,然二国大战十余次,互有胜负,互不能制。
……
就在卓少疆领军以少敌多、欲迎击大晋兵马之时,大晋先帝突染急疫而崩。
先帝既崩,竟出人意料地未传位给最宠爱的儿子鄂王,反而将大位传给了年仅十二岁的皇长孙,更于临终前选定三名顾命大臣,诏令辅佐少主。
大晋皇室剧变,大军在外亦无心求战,八万兵马一击即溃。
云麟军是役大功,大平朝中赐赏无数。卓少疆迁拜上北将军、封逐北侯,督大平国北十六州军事。
卓氏自显宗一朝入仕,卓少疆之父卓亢贤乃当朝中书令;卓少疆既以军功得封,卓氏更极显贵,皇室亦益重卓氏一门,不久后另有诏下,欲纳卓亢贤之女卓少炎为太子妃。
当此之时,人皆以卓氏得浩荡皇恩,却不想竟传出了卓少炎与皇帝幼弟、成王英肃然私通之事。
举朝哗然,卓亢贤入宫面圣,稽首谢罪,再乞骸骨。
皇帝生性仁和,叹了数口气,说道:“此事与朕的幼弟也有干系,如何能只委屈卓卿一门?罢了,罢了。”
卓亢贤伏地谢恩。
出宫回府后,他盛怒未泯,以闺门不肃为由即刻将女儿赶出卓府,并张告国朝天下与之断绝关系,言称卓氏无有此等寡廉鲜耻之女眷。
成王得知,遂纳卓少炎入王府,充为侍妾;又二月,因卓少炎得盛宠,更置宅于京郊,月奉金宝以娱之。
国朝中人闻此,皆慨叹不已,称卓亢贤虽儿女双全,然男儿为英雄,女儿负淫名,是亦天道难料。
……
这一场风波过去小半年后,大晋朝中刚安稳了一些,即再次引五万兵马自东北边境入犯。
领头的先锋使名不见经传,起先并无人格外留意。然而这一军先锋人马竟如入无人之地一般横掠大平北境数州,凡大平出战之州军均为其所挫,这才惊动了领云麟军镇守国之西陲的卓少疆。
卓少疆先遣一万骑兵即刻东进,继以步卒二万五千人紧随其后,欲于戎州境内截断大晋兵马汹汹之势。
然而在途中却反被大晋骑兵所阻击,被迫与之列阵野战。
二军冲杀半日,各有数千伤亡,然胜败仍难分解。
卓少疆遂勒兵少止,派人前去叫阵,言欲少歇再战,同时暗中分遣奇兵绕敌之背。
岂知去往叫阵的人被一箭射杀。
随之而来的是对方更加狂暴的一轮冲锋攻势。
乱战之中卓少疆遥遥望见敌军主将战旗,旗下一人持刀纵马,勇武非凡;转瞬间那人亦探目望来,隐隐约约的,似乎对他露出了一个莫测的笑意。
随即大晋竟鸣金收兵,火速敛兵退去。
卓少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并未出令前追,只冷然问左右:“可知敌将姓名?”
“谢淖。”
……
其后的一年,谢淖这个名字于卓少疆而言可谓如影随形,北境十六州疆线共逾三千里,谢淖所领的兵马不去攻占任何州镇,唯一的目标便是紧紧缠斗着他的云麟军,四方转战,从不弃退。
云麟军从前出战即胜的神话亦这般被渐渐打破。
谢淖因战功累迁至大晋中将军时,大平朝中传来圣谕,诏令卓少疆振旅归京。
……
永仁二年正月十二日,卓少疆坐里通敌军,杖毙于市。卓亢贤称冤无门,愤悲,竟以自杀证清白。夫人陆氏悲不能胜,亦自杀。
御史台议诛卓氏三族,皇帝以卓氏世出忠烈,驳其族诛之论刑,然朝议固欲加刑以戒武臣,遂充卓氏女眷于北境军前,为营妓;卓少炎虽为成王侍妾,终不得免罪。
……
二月初八,大晋兵马破戎州,尽杀城中守兵,掳掠其粮秣辎重。
……
昏黑的兵帐中,谢淖瞥了一眼刚被扔进来的女人,伸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拉到自己身下。
女人的躯体柔软温暖,他连看一眼她容貌的功夫都没有一般地直接按着她的腰身干了起来。
除了男人沉重的喘息之外,整座大帐中不闻任何其它声音。
完事后,他舒缓地动了动眉骨,松开了一直钳制着她的双掌。
女人的腰身上布满深红的指印,露骨而直接地展示出方才她曾受到了多大力道的蹂躏。
伸手拨开她散乱遮盖在脸庞上的头发,谢淖移过一盏油灯向她的脸照去——
虽极脏污,却不见一丝惊乱之色;明眸映着火光,美得令人吃惊。
“有名字?”他问说。
女人有些不适应那亮光,蹙眉闭了闭眼,方开口:“卓少炎。”
……
“少炎。”
谢淖张口重复了一遍,直接略去她的姓氏。语气随意,仿佛二人已熟稔多年一般。
她不由侧目,盯住他。
搁下油灯,他迎着她的目光,伸手轻拢她蓬乱的长发,然后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随即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裤,大步走出帐外。
外面天色尚未全黑,远处戎州城头浓烟滚滚。
守在帐外的裨将周怿见他出来,立刻近前低声道:“王爷。”
“杀完了?”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周怿点头,“戎州两万大平守军,守城战亡万二千人,其余八千人在城破时皆尽投降。降者已奉王爷之令,全部坑杀。”
他冷然一哼,“当初卓少疆一役残杀五万晋俘,时至今日大晋仍惧其威。也当让大平将兵尝尝此间滋味了。”
听到他提起卓少疆,周怿谨慎地回头望了一眼兵帐,然而并未说什么。
而他察觉到周怿的目光神色,张口告诫:“切记——要慎言。”
……
复入帐时,卓少炎已侧卧在地上睡着了,身上搭着一块简陋的军用铺盖,用以遮蔽她赤裸的身体。
脏乱不掩她安然的神色,仿佛她身上并不曾发生令世人嗟叹的那些苦难。
谢淖打量了她一会儿,目光最终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上。
那里的皮肤有一道极明显的茧痕,而这痕迹于习武之人则是分外熟悉——常年挽挎箭箙,皮肤被磨破,生茧,最后就会变得如这般生硬粗糙。
世传她的双生兄长、那个战功赫赫却坐通敌军而被下诏杖毙的卓少疆,擅骑射,擅用兵,不擅刀枪,不擅阵决。便是这么一个人,几年间统领着他的云麟军四处转战,以一己之力撼动了二国多少年来都未曾稍变的僵局。
谢淖盯着那道刺目茧痕,无声地笑了。
卓少炎。
像今日那般切切实实地干她,他已经渴望太久了。
……
男人呼吸声浑厚,因行军作战劳累,未几更有重重的鼾声响起。
卓少炎陡然睁眼,瞳眸澈明。
帐缝中透进的月色微光轻映眉间,照出她清醒的面容,竟无一丝睡意。
然后她起身,动作极轻,不出一点声响。
赤着双足,她无声地向谢淖走去。
站定于距离他半臂的地方,卓少炎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沉睡得浑然不觉的男人。
记忆翻涌着,一年前两军于戎州境内列阵厮杀的场景铺落于她面前,敌军主将帅旗下,这个勇武非凡的战将对她遥遥露出莫测一笑。
当时她根本未能记住他容貌如何。而今细看,此人浓眉高额,生得英俊,面庞未染风霜,浑身并无出身行伍、多年从军的久历沙场之感。
卓少炎看他看得出神,不妨男人忽然睁开双眼,伸手将她扯入怀中。
“想杀我?”
谢淖出声,沉哑的音腔震动她的耳骨。
卓少炎不吭气,任他将她抱紧,上下揉搓她的身子。
“想替你那惨死的兄长报仇?”他又问,用牙齿轻轻撕咬着她的耳垂。
闻此,卓少炎淡淡出声——
“亡兄之殁,乃大平国事,与你何干?”
谢淖则很有深意地回笑,道:“卓少疆奉诏归京,却被斥诘暗通敌军——也就是我部,更有我与他往来之书信为证;正是因此,卓少疆被下御史台狱,杖毙于市。你会不想为兄报仇?”
“亡兄自始至终尽忠报国、不曾暗通敌军,彼皆大平朝中伪陷之辞,”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再次重复道:“与你何干?”
谢淖继续笑笑,“好一个尽忠报国。多年来他统军在外,而你远居京中,又如何肯定他果真未与我通谋?又怎知他果真是被诬陷冤死的?”
卓少炎沉默着,他却猛地将她搂着翻了个个儿,将她压在身下,顶开她的双腿。
“将我抓来,凌贱我,”她在夜色中盯着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是为了羞辱我那已殁的兄长?”
“并非。”谢淖答着,一点一点地挤入她的身体,听见她自胸腔内逸出的深深喘息,方道:“想干你,与他何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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