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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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桥下的蓝衣书生被慌乱的人群撞得歪歪扭扭,隐约间听见什么大事不妙什么公子爷,蹙着眉头退到桥洞下。远远望去,江面上的小舟皆举着火把,善泅者扑通下河四处寻找溺水者的踪迹。

怕是哪个醉鬼落水了下次还是不来了

他本是为老师打酒才会到这风月欢场里走一遭,现下四处乱糟糟,不如归去。

蓝衣书生沿着无人的堤坝慢悠悠地往回走,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河里传来凌凌的水声,似乎有一尾大鱼在水中游动。他侧耳细听,却忽然听见一阵破水声,自水中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在昏暗的月光下将湿透的长发往后捋去,臂弯挂着半截袖子,淅淅沥沥往下滴着水花。州桥上人影晃动,州桥下只有蟋蟀虫鸣,外加一个岑寂的书生。

他倒也还算镇定,眼瞧水色共月色将贺洗尘的面容映照得清晰起来,只不禁轻轻啊了一声,眼角眉梢却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贺洗尘循着声响看向岸上的蓝衣书生,眼睛里满是促狭的笑意,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

***

贺洗尘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宿的身体是个发着高烧的小屁孩,窝在一个清瘦沧桑的男人怀里,被送到山上一间破落的道观。贺洗尘心大,就这样在寒山道观里住下了,一住就是十二载,直到去岁才知道自己是平定北狄、收复西北的大将军李惊风的儿子。

他不喜纷扰,如果可以的话更想待在从小长大的道观里,和师父、几个师兄师弟和师侄儿们,听松下风肃肃而起,泛舟采莲,待时机一到,便下山去找个有缘弟子,岂不快哉?

然而三清四御在上,大概看不得他这副胸无大志的闲散模样,某一日便让他未曾谋面的老父亲将人接下山,红尘遍地是劫数,也不知是让他去历劫,还是让他去成为别人的劫。

莲动,你下山后便别再回来了。眉毛胡子花白的师父最后摸着他的头,说出的话却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外头威名盛传的李将军在家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溺爱孩子的慈父。贺洗尘叫他一声阿父,李将军顿时眼泪汪汪;给他夹菜,李将军直接哭出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随侍左右的小厮,连国子监的名额也给他弄了一个回来。

贺洗尘倒不是很想去上学,但见李惊风摸着他脑袋一脸慈爱地说道:儿子啊,你阿父我吃了没文化的亏,幸好有你爹才没被人坑了,你好好读书不想读也可以,老李家不兴这一套,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缺钱吗?库房里的黄金你随便拿!你要是看上哪个街上的小公子就告诉阿父,阿父去给你提亲!

这沉甸甸的父爱啊!

这个世界颇有几分奇妙,只有男子,没有女子。男子结为夫夫,亦可生育后代。贺洗尘在山中道观待了十几年,甫一下山还有些被满街你侬我侬的情侣骇到,随后便用强大的脑神经和宽阔的胸怀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世界观。即使这样他也没有产生要开启一段禁忌之恋的想法小公子就敬谢不敏了,孤独终老的画风非常适合我。

贺洗尘只能止住李惊风越说越无厘头的话语,收拾好书包滚去上学。今天便是他插班的第一天,老李那个紧张,天刚蒙蒙亮就把贺洗尘从被窝里挖起来,洗手做了一碗鸡蛋羹,在亡夫林暗的牌位前下了三炷香,又啰啰嗦嗦地嘱咐了许多,大意是儿子你尽管浪,可劲儿作,出什么事有你老子兜着。

看起来是要把他培养成京中一代纨绔。

贺洗尘认真地思考了一碗鸡蛋羹的时间,觉得当个纨绔子弟也挺有挑战性的,便严肃地点了点头。傍晚没回家,直接被国子监里的公子哥们邀去乱陵香聚会。

李大将军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甚为快慰聚会好啊,不易能多交上几个朋友最好,就不会整天想着回去山上了!也不在意乱陵香那一带不是正经地方,尽是烟花柳巷。

他这边乐滋滋地想着再给贺洗尘娶个小公子,早日实现三年抱俩的(不切实际的)愿望,却见大门推开,自家儿子浑身湿透,衣角往下滴着水珠。

李惊风顿时什么天伦之乐的心思都抛到脑后,急急迎了上去:儿子你怎么了?哪里伤着了?快点让我瞧瞧!哪个不要命的竟敢伤你?!他心疼得不得了,忽而暴怒道,沉舟,你将今天的事说与我听!

随侍的小厮林沉舟忙从贺洗尘身后站出来,他心里也不忿得紧,巴不得将军把那伙纨绔子弟教训一顿!刚想将乱陵香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贺洗尘却不在意地摆摆手,对着他眨了下眼睛:没有,谁伤得了我?我讹了一个小傻子,心情还不错。

李惊风的脑回路也是神奇,听见他开心顿时也开心起来,连缘由也不追究:那就好那就好。先去换身衣服,还没吃饭吧?我去做几个拿手菜。

阿父,我想喝炖鱼汤。

包在我身上你快点去换衣裳,莫要着凉了。李惊风目送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温和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声叫道,沉舟!

林沉舟的睫毛颤了颤,向前一步:将军!

明天开始若是有人敢对不易无礼,先废了再说!

浴血沙场的杀气四溢,林沉舟面色平静,腰弯得更低,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第25章 且行乐 ㈡

贺洗尘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早把昨晚的事抛到脑后,在林沉舟的服侍下更衣洗漱,与李惊风用完早饭后,府外已经备好车马。

阿父。贺洗尘头疼地按着额角。

李惊风骄傲地挺起胸膛:怎么样?

贺洗尘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马车金丝楠木雕刻成的车架在阳光下金光闪闪,高调奢华,一匹器宇轩昂的黑色战马打着响鼻,头上系着缰绳,拉风又显眼。

寻常勋贵人家也见不到的战马竟然被用来拉车,简直暴殄天物!

阿父寻思着还是要有些派头才好看,我家不易这么金贵,可不能让人冲撞了。李惊风拍了拍马儿的头顶,此马名唤迦楼罗,若是想去跑马,绝对不输人!你那匹从山上带下来的骡子就不要再用了。

贺洗尘看着他自得的小模样,无奈笑道:我与春香一块长大,感情深,它脚力也颇好,不会误事。战马难得,对儿子来说却是鸡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它去战场上厮杀,在我这只会让明珠蒙尘。

我家不易要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只有别人配不上你的份,哪有什么明珠蒙尘。李惊风实在太过理直气壮,让贺洗尘不禁默默地害臊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林沉舟已经配合默契地从后门拉出骡车,便匆匆道:阿父便放心吧,从来只有我欺负人的份,别人想欺负我,还要再修炼上一百年。

他也猜得出李惊风的心思,无非就是以为他在国子监受辱了呗。

开玩笑,他要是被几个小屁孩欺负了那就真混不下去了!丢死人啦!丢死人!

不等李惊风拦住他,便一溜烟跳上春香后面拉着的板车,拍着林沉舟的肩膀催促道:快走!又喊道,时候不早,再说下去恐要迟到,阿父,我们先走了!

李惊风阻拦不及,望着车轮扬起来的阵阵尘土长吁短叹,只能吩咐人将迦楼罗拉到后院的马厩里好好养着。

呼总算消停了。贺洗尘松了口气。

林沉舟瞥着那还搭在肩上的手指,感觉自己的肩膀好像麻了半边,没法动弹,只能动了动,别扭地说道:少爷,你小心坐好。

贺洗尘便懒散地半躺在板车上,一只手翻着今日的功课,道:不知道国子监的先生怎么样?昨天他只被领着参观了国子监,里头的教谕人都挺好,就是祭酒好似有些不喜欢他,连见一面都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他乐得轻松。

国子监的先生当然都是顶好的。李沉舟答道。

真的?与积云山上的云起书院相比如何?

若说国子监里都是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那云起书院里汇集的都是麒麟之才,名声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经常被拉出来一起比较。比就比呗,还非得把国子监嘲上一顿,搞得双方势如水火,见面必掐架。

李惊风不是不想把贺洗尘送进云起书院,奈何人家考校的都是真才实学,容不得半点徇私,就是再多钱也没地方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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