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去向天空彼端（2 / 2）

「沉住气，弗里兰！人类已经在这里撑不太久，这时将他们灭口也不会改变什么。」

是土精灵川崎按住火精灵弗里兰的肩膀，希望他不要一时衝动鲁莽行事。

再看一旁水精灵夜藤，也是一张平静不带表情的脸，但不难看出强忍情绪的眼神，也听到隐隐切齿声，他缓缓向身边个子最小的格兰克尔精灵问道：

「真的没关係吗？古达…」

「没问题！没关係的……不用在意我…」

年轻的金精灵古达受害最深……那就像千刀万剐在胸口，淌着血的心与强忍泪水的眼，紧咬牙关他不会哭出来，年幼的精灵知道自己必须坚强。

古达是这么说：

「就算我们对他们再怎么要求，里拉都回不来了。他们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再也不从这片大地取走任何东西，这点疼痛我受得了，我们要送人类走最后一程！」

用雨水目送拓荒者的队伍回到葛尔亚座，山路与海洋一同沉静下来，与那片再也不出声的森林无异。

格兰克尔星供应人类生活所需资源将要枯竭，时鐘在倒数，这城市还剩下六天。才从山区归来的黄花姐妹在家好好休息过一个夜晚，这天又听敲门声叩叩…叩叩叩……

看门见两个穿着相当正式的男士站在外头，是中央政府派来的。莉纱带两人进到屋内，他们稍微有些对谈，是在询问这对姐妹的资讯，而后发给她两各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不少字但大标题就能说明这文件用意，是「格兰克尔星撤离登船认可」，莉亚和莉纱都被归类在能从格兰克尔星撤退那群「拥有未来」的「年轻人」。

拓荒者从西南山区带回茂晶石，来到城中被加工製成燃料，各路专家检测了太空船能否正常运作、评估了人口、发放登船许可、安排整个撤退计画。

终于来到倒数剩下三天的日子，隆隆低沉声响在城墙西门外侧空地，是巨大的太空船经歷百年时间再一次啟动，年轻人们的脚步陆续走上登船阶梯，葛尔亚座落成以来头一次这样空荡荡，这颗星球上所有人类一同来到西门外都是为了见证此刻。

地面微微开始颤动，小石子都翻滚着，扬起了沙尘遮掩视线，巨大太空船缓缓升起离开地面。间置百年的老傢伙忽然被叫醒还有些不灵光，才离地没几公尺就晃得厉害，有些人一下没站稳脚就跌在地上，硬是塞下太多人的太空船有些拥挤，更多直接扑在其他人身上，里头一片惊慌，同时老机器发出巨大声响也吓到外头地面上的民眾，就在尘土飞扬一片昏黄里，听一阵巨响还担心是否发生意外，好在一切顺利大船继续缓慢上升中。

舱门没有关上是为了让他们还能再见一眼这片土地面貌，大约也升到了十来米高才让遮挡视线的沙尘吹散，孩子们都挤在舱门探出了头，有些危险、有些害怕，但还是想再见一面将留在格兰克尔星的大人们。

黄花姐妹也在其中一併看着，从上方俯瞰没有森林的大地，荒凉到有些怵目惊心，莉纱先向莉亚说道：

「这会是最后一次看这片土地！我们在这里诞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梦想然后受挫，在这里沮丧又变得勇敢，现在我们要离开了。」

莉亚静静点了点头，然后她想了一会儿接着说上一句：

「我喜欢听姐姐说森林冒险的故事。」

那是童年往事了。莉亚平静的语气继续说：

「记得姐姐说决定和弓贯教官分别，不再一起冒险那时难过了好久……真白痴！」

「你…讲什么！莉亚你才白痴…你最白痴……」

这也是陈年旧事了！莉纱感慨地说着：

「当初你还连话都不会说，就只知道满嘴白痴白痴叫…」

「弓贯教官也上船了吗？」

「嗯嗯……他也得到登船认可，要是再大个几岁可能就没办法了。」

「姐姐会去找他？」

「应该会吧…」

轻轻地露出笑容，笑容仍有些沉重，也难免！在这些悲伤日子里是这样的她。

莉亚：「我喜欢姐姐教我剑术，我喜欢姐姐带我到森林冒险。」

回忆幕幕涌上心头，失去父母的姐姐从小带着妹妹长大成人，两朵黄花相依相惜如今都已亭亭玉立。莉纱一下就听出老妹心头掛念的是什么：

「你真的很喜欢森林！」

太空船越是升高，残破的大地越是在眼里清晰，她是真的很喜欢已不復存在的森林。

葛尔亚座文明的一万人口被一分为二，随着太空船与地面距离渐渐拉开距离，没有哭天喊地的道别，空气中情绪是能感染人与人之间的，这个世界的情绪是沉寂，地上五千人、天上五千人，在沉寂中相望。

这时地面代表葛尔亚座政府的那些官员伸起右手，将掌心朝向天空，一旁年长一辈的拓荒者们也跟着伸出手，然后科学家、商人、艺术家都一同动作，留在大地上的他们都不是乐于接受死亡，但心甘情愿把未来留给天上年轻的他们，依然没有分毫喧扰，所有人伸手示意，在沉寂间道别。

「他们会怎么样？」

莉亚在问，是说被留在地面上的人，莉纱转头看了她一眼后说：

「你也知道的……他们撑不了太久，会与这片土地一同死去。」

是人类杀了格兰克尔星！然后人类也将承担后果，五千人一同陪葬。莉亚不在那五千人中，她是被选出能够逃出升天的那一半……她眼看自己挚爱的土地受到伤害，她关于天空的梦想伤害了这片大地，如今大地已经垂死，她的梦想却将要达成，她似乎应该开心，从小期望着的…去向天空彼端的梦想就要实现，很多人将在此留下一同承受痛楚，她幸运地能够实现梦想，这平静的心情下头压抑的不是喜悦…

「姐姐…对不起……」

「莉亚！等…等等……你…」

推开前排人群，扎着红色发箍的金发少女走出舱门，从数十米高空一跃而下！

「莉亚！」

是姐姐衝上前喊着她的名字，却伸手也没能再抓住她。

请不要让我伤害这片土地后逃之夭夭，我寧可同回忆一起把梦想陪葬，让我死在格兰克尔星！

她在天空中急速坠落，太空船仍在高空缓缓上升，地面无数高举的手仍持续挥舞。不是没有人看到莉亚跳了下来，不过在一片沉寂的心情里没人有所动作。她本应该这么摔死，是从东方飞来黑影接住了她，他们跌在地上翻了两圈才停住，莉亚认得这黑衣少年，这不是第一次从高空跳下被他接住，少年又再次来到少女面前。

她看着他一双忧伤的眼，他一直静静在旁看着，他不情愿现身，但他却没有选择置之不理。

他看着她的眼，瀏海是汗水与泥泞又被狂风吹得杂乱，显得灰头土脸却是一副平静眼神，她的眼里看似已不带情绪，但他看出是她选择放弃那些自己不敢面对的感情，这颗心确实存在，被深深埋没在看似平静的人群中。

葛尔亚座从未如此安寧，安静到就像是死亡，事实上人们还在，只是心死，在一个就要死去的世界中。一隻又一隻高举着手依然挥着，向天上渐渐远去的人们道别，当太空船的舱门缓缓关上后，被天空分隔的人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夜藤看着莉亚那试图表现平静的眼，莉亚看向夜藤一张熟悉的面，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面孔，她仍试着继续保持眼神在一片寂静中，脸上一对眼睛却不听话地留下了泪，然后她在这一刻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