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展翅（2 / 2）

连赛西也难以接受地说出这句，此刻大家也都确实明白，当前没有人能拿出更加合适的方案，他们必须这么做。

看到原先安分的视线又逐渐聚集，想起牠们其实一直都在，看周围的无数刃骸缓缓地围了过来！

眼神还涣散的印丹，像恍惚在风中飘渺的微微星火，摇晃的身影，踏不稳的步伐，直至层层压上的危机感下他才明白，再让更多的刃骸战士包围上来的话，他们将一条退路都不剩，没有时间再让他沮丧，没有再更多片刻容许犹豫，长枪断了他便握成两根短棍，两个紧握的手心中再次尝试，再试试也许可以在暗夜中最后一次燃起耀眼火光。

这是……答应好的事！答应过教官了，带年轻人回家，虽然很想让时间暂停，好好思考一下还有没有其它出路，还有没有别的计策能够不必牺牲…但我们没有那种时间！如果弓贯战胜强敌后归队那是再好不过，但他很可能会倒下，倒下后很可能再回不来，而我们不能全部在这里灭亡，弓贯的觉悟，教官的意志，烈焰的承诺，将贯彻到底！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次吶喊，再次燃起烈焰。

「拓荒者们！跟随我，别落单……我们要回家了！」

赛西又忍不住掛念一句：

「弓贯……」

印丹：「不要辜负教官的觉悟！」

这才让他们无话可说，真正醒悟片刻不得犹豫。

「撤退了！」

高喊撤退，所有人再次拿出干劲，拔刀掏箭，握紧的火炎双棍在夜林间耀眼，跟随印丹踏出的脚步，所有人都跑起来…

王的战场已经远去，首领独自追着弓贯离开，而剩馀的无数战士留下团团包围六个人类。王的战场已不在此，牠们已不必担心干扰到首领战斗，牠们得到解放，牠们不再安静地守候一旁，民族的愤怒全数爆发，近百隻刃骸直盯着六个人类，狩猎开始！

轰隆！燃烧、炸裂的声音，刃骸劈下的巨剑被印丹接住，交叉顶着的双棍燃起烈火，立刻烈焰使者他再斥喝一声：

「喝！」

使劲点燃了爆炎把前头那巨大刃骸弹飞摔在地面。

烈焰的印丹看似依然强大，但被注意到他嘴角流下后滴落在地上，夜色下看不出血色鲜红，但也能看出他已脆弱，难以再驍勇杀敌，这样的防御性动作已是极限。

弓贯已不在队伍中，没有人守护背后，小拓荒者们再明白一件事，这场撤退战中不能再拖累印丹。

较擅长远距离攻击的赛西比较吃亏，现在面对的敌人多在近身处，这样直接对战他将毫无优势，他得和人搭档，他来扮演支援的角色。搭档理应是罗南卡，但他不担心擅长近战的罗南卡，他选择支援的另有其人…

冰蕾的剑影在战场穿梭，妮芙芮也灵活挥舞短刀，两个女人在战场上没有丝毫怯弱，虽未能像弓贯那般熟练驾驭离武器，但熟练的剑术一样派上用场。力量不足无法正面碰撞，于是她快速奔走，回转、跳跃、蹲，一次又一次哪怕只是轻微的攻击，迟早也会发挥作用的。但难免也有分心时……背后视线死角中敌人正要偷袭…咻……啪！

一支箭快速又精准的飞过她耳旁，正中敌人坚硬外壳间的缝隙，小小一支箭这么插着却让那刃骸痛得跪下…

「莉亚！让我支援你。」赛西对她说。

明明在激战中，她的心却在这个片刻沉静，她也不禁思考这问题，在伙伴身旁，拥有这群伙伴的她很幸运，而眼前兇恶的牠们代表森林，森林多险恶，虽然有些嚮往未知，但她开始思考人群之中是否才是真正归属？

队伍中年轻这辈的拓荒者攻击力道比较薄弱，单次打击很难撼动高大敌人，除了罗南卡……他的重拳揍上刃骸天生的坚硬鎧甲，五米高的巨大身影也要被震退两步，当然人类的手相对是软，这样出拳他自己也痛得要命…

「啊呜！」

这是哀号，痛到叫出了声。但这不是罗南卡为手痛而叫，那是上一幕了，这一幕的哀号是因为一个疏失而被敌人狠狠击中腹部，而被击中的也不是罗南卡，哀号是女声，是妮芙蕊倒下了。

失误的连锁开始发酵…

「妮芙蕊！」

莉亚猛转头看向背后的她，一个分神让身旁敌人有机可乘，保持敏锐的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还嫌稍晚一步，立刻转回身子举起冰蕾之刃想要打偏那巨剑轨跡，是稍有起到作用但作用实在不大，刃骸劈下沉重的手没有正中头顶却也往肩膀砸着，这一下可比尼芙蕊挨上的更痛了，像是整隻手臂要被砍下，但并没有，手还在呢！却也像是废掉了似……在逐渐失去知觉…在逐渐不听使唤…好痛！好痛…巨大的疼痛压倒所有思绪，就快要失去意识…

「啊…」

啊…跌倒了！站不起来…疼痛席捲全身，渐渐四肢都不太听话呢！好痛……啊…怎么办？那些刃骸来了，我好像无力反击，也无力防守，无力脱逃……我会就这么死去吗？我今天，会不会死在这里…

赛西！赛西你还看着我吗？

莉亚四肢无力倒在地上，而身后的刃骸群逼近，她命在旦夕，她转动眼球寻找森林中伙伴身影，看到后头远方是先前被打飞的妮芙蕊站了起来，看似没有大碍，太好了！莉亚为同伴安好而松一口气，但自己的状况却不太理想……哦！赛西他看着，他看向莉亚这头，他会伸出援手……吗？不对…他看的不是莉亚，他两腿发软步步退后，他视线所指在莉亚身后，看成群巨大、凶狠的牠们，森林的恶魔，犹如鬼怪大军压境，此刻的赛西心中已剩下自己求生意志，转身就跑！

她想过，差一点点，她就快要相信了！相信伙伴之间的归属，然而…

已经看不见赛西的身影，而妮芙蕊也没机会看向倒在地上的莉亚，只忙着赶紧逃去。赛西他并没有得救，还没跑上几步，孤身一人又不擅近战的他马上就被挡下，被打得很惨，很惨很惨…处境丝毫没有比莉亚更值得乐观，浑身是血瘫倒在地，仅在一瞬之间。

在紧接着的下一个瞬间，罗南卡注意到莉亚了！没在战斗中分散的是罗南卡和印丹，还有跟着印丹的年轻小伙子。这是目前最有机会营救伤员的组合，但他们做出了判断……

「莉亚…对不起……」

罗南卡轻声这么说道，是说给自己听的！一片混乱之中，他们和莉亚相隔也有段距离声音当然传不到。

他们做出判断，事到如今他们自己成功脱逃的机率已经不高，全员成功脱逃已不敢奢望，带上伤兵势必成为负担，他们很有可能因此全军覆没，他们做出判断……这样的风险不值得冒。

她差一点点就要放下那份对森林的嚮往，差点就也学着成熟、学着长大、学着安份、学着现实点，让心回到葛尔亚座的人群之间。

但就要被孤身遗落林间…

曾经嚮往的森林只剩敌意环绕…

本来的伙伴也拋弃了她…

无处…可归……没有归属，没有方向…

漆黑的夜晚呀！沉静下闭上眼。放下那颗悬着的心，试着接纳恶梦也不是那么可怕，安静地留下泪水、孤单躺下吧！

然而，他们也没有脱逃成功！罗南卡和印丹拼尽全力的强攻衝破了一层，却过不了第二层包围，敌人很强，而且敌人太多，他们仍被挡下，再没办法反抗。剩下印丹的跟班小伙子，还有妮芙蕊当然也没能孤身战出什么辉煌成果，最后……空中飞来一个人影，姿势显然不是跳跃，无力的四肢那动作像是被扔来一团垃圾般…弓贯回到我们面前，重摔在地上，还有一丝气息是他仍活着，眼神已无斗志是他心已死……王，回来了！身上看不到什么伤疤，轻松打倒弓贯，刃骸首领回到这儿，而拓荒者小队终究没逃过全军覆没，这也是早就料到的。

这是復仇之战！向擅闯森林的人类释出讯息，告诉他们未经允许侵入之人将不受欢迎，告诉他们这片土地由不得他们为所欲为，传达族人的悲痛，人类们将感同身受，流下的血是为祭无故惨死的同胞。让人类感受痛楚，让人类放声痛哭，惨叫吧！这都是我族人曾经遭遇过，这是我们的家乡，自从你们降临的那刻起不再安寧，灵魂中留下的伤疤仍未痊癒，我们将向人类传递讯息，罪恶终将付出代价！

人类们都想起一个传说，曾经…曾经……人类来到了这里，人们遭遇了危机，这时精灵出现了！祂们伸出援手，人类得以倖存。

拓荒者们在黑暗中看到了「死亡」，他们各自心头都闪过这种念头：

「如果精灵存在，祢是不是会帮助我们？」

漆黑的森林中，没有精灵到来的跡象。无数大剑朝莉亚砍下……

「停下！」

都仿佛听见这句，但其实并没有人高喊出声。

缓缓睁开眼，眼球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这片黑暗，些许星月光芒穿过了枝叶照下，一个小小身影挡在无数高大成年刃骸前头，是牠，叫停了牠们，而她……认得牠。

「艾…路萨……是你？」

是一个幼小的刃骸身影，牠不该出现在这，这是战场，奔赴这场復仇之战的都是挑选出来健壮勇猛的战士，而那些高大的战士正被这小傢伙挡下。是牠，牠是莉亚口中的艾路萨，此刻艾路萨挡下的也包含刃骸首领，也就是牠的父亲。

彷彿都能够听见空气中牠在说话，但那是人类无法听清的频率，拓荒者们却都感受到了！牠在求情……住手吧！够了…停手吧…牠正为民族的敌人求情着…

为什么？还太年轻的孩子不该目睹战场的血腥，为何来到这里？又为何妨碍这意义非凡的圣战？必须处决人类…这是必须的……仇恨根深蒂固在族人心底，不容妥协，以命偿命、血债血还…人类必须死！

莉亚睁着眼，她看着牠，那在黑暗的夜下，月光照耀牠的形体，星芒点缀牠的眼眸。她差一点点就要放弃希望，她差点就不敢再望向森林，她几乎就要不再相信人群，她就快要以为再没有美好动人的情节值得期待，直至此刻看见瀰漫着愤怒的森林中，一个渺小微弱却屹立于此，仍未熄灭这一个纯洁又勇敢的灵魂。

半残倒地的拓荒者们都仍有意识，当前是激战后平静了一会儿，喘过一口气虽都仍重伤难以动作，却陆续也睁开了眼目睹此刻。拓荒者们了解到，也许森林里并没有精灵，森林里有着各式各样的生物，有很多已知的，还有更多是未知的牠们住着。他们不了解这片森林，他们不了解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还太危险，还有太多的危机可能降临，但与此同时森林里也住着善良的牠。

莉亚伸出了手，伸向艾路萨，动作缓慢，四肢疼着，还未能触及……连弓贯也不得不在心底钦佩这幕，很有可能因为这少女一时的善意缔结情谊，有可能吗？人类与刃骸之间的感情……甚至很有可能因此…最终导致他们能够得救！

但是人类必须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莉亚还来不及理解，从最初早晨的相遇，那个早晨的误会酿成悲剧，到刃骸成军袭来，危机中弓贯独自离去，罗南卡与赛西一路陪伴，她差点要感到欣慰，却没赶在降临的绝望之前，绝望之间又见勇敢的牠来到……然后才失去了亲生母亲的牠，艾路萨被自己的父亲，被那尖锐、沉重如同大剑的手砍下，年幼的身体仍柔弱，承不住重击而尸首分离，飞出的头颅撞上树干后有滚落地面，仍睁着的大眼就盯向这头。

民族的恨，已经什么都无法阻止……莉亚她还来不及明白，理智还无法跟上，只有情绪爆发而放声嘶喊…

明明本该身负重伤难以动作的身体一跃而起，风中狂舞的金黄色瀏海下那双眼中没有灵魂，被巨大的悲伤所淹没，剩下的都是疯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咳……噁…阿…阿阿阿…啊……」

她奔袭犹如狂风，而眼角留下的泪珠在相对缓慢的时间里像是漂浮，冰蕾的剑刃锋利耀眼，犹如吸收着月光飞舞着、闪耀着在这在黑幕之下。

高速的衝击，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一再又一再砍上刃骸首领的鎧甲，牠是愤怒的化身，牠不会甘愿挨打，这人类速度很快很灵活，但牠可以更快，而且更加强而有力！

牠转身挥舞牠的大剑，莉亚弯下腰躲过，这人类少女真的很灵活……但还不够！那大剑瞬间转了向，正正地朝莉亚被上劈下，这回她可没能闪掉，这回可又要断个几根骨头。也难怪，对方可是连弓贯和印丹都无法动摇的强大存在，对手是刃骸之王，她当然要被打倒在地。但是莉亚却一秒没乖乖趴着，她又站起身来，紧握着剑，那双无神的眼连眨都不眨一下直盯着刃骸首领，然后再一次，奔袭犹如狂风、舞剑如同流水，伤痕累累的她一会儿也不肯停下，一再被打倒、站起，只见少女脆弱的身躯逐渐崩溃…

教官正看着呢！他看着却无能为力，他们虽然都倒下却还留有仅存一丝意识，莉亚很可能成为七人中第一个烈士。弓贯他不想看到这场景，这无疑是教官最失败的一次带队冒险，莉纱本来信任他，让他带上最亲爱的妹妹还有伙伴们一同探访森林，此刻教官却只得眼睁睁看着年轻生命走向灭亡…弓贯他好不忍心……看少女再一次挥动那相对细小脆弱的剑砍向敌人…嗡……嗡嗡嗡…空气都颤抖着…而剑在发光，从刃到柄，冰蕾之刃在莉亚手中闪耀，犹如繁星、犹如明月都让光芒倾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继续撕破喉咙般地吶喊，挥剑砍向敌人……碰！弓贯看见了，刃骸首领承受不住衝击而向后滑了约有十米后跌坐在地，坚硬的外壳上竟留下长长伤痕，这是连烈焰印丹都没能给予的打击。冰蕾之刃也是离武器，而驾驭离的意念越是强大更能带动巨大力量，少女的灵魂究竟能喊出多大声音，连星月光芒都呼应她的吶喊，就像整片森林都与她共鸣，而弓贯看见了……莉亚背后与她紧依着的少年，全身黑衣的少年一手扶起莉亚的手肘，一手与少女同握着剑。他不是第一次登场的角色了，在场不少人见过这面孔，弓贯也记得他，在那酿成悲剧的早晨就在莉亚身边的……仿佛由他赋予了力量！

而后愤怒的刃骸可没甘愿坐着，虽然遭受意外的强力一击，但仍远远不足以对牠构成太大伤害，动作丝毫没有变得迟缓，再站起的高大身躯，再砍来的沉重大剑。

与莉亚一同握着冰蕾之刃的手松开了，是夜藤他也拔出自己的长剑比肩而站，他俩默契十足一併闪过了攻击，而后在诸位来自葛尔亚座拓荒者双眼共赌之下，夜林呼啸、枝叶舞动、大地震颤、天色顿暗不见星月，空气中有股前所未见的紧张，整片漆黑之中就剩下两把剑正散发光芒，黑衣少年举起那长剑，弯月形中直直穿过的剑身是风茵符号，风茵之剑直指咽喉霎时连刃骸之王都被震慑的一步不敢妄动，夜藤甚至毫不忌讳地，就让背上一对晶莹透明的翅膀也绽放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