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6: 卑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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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不愉快的春假后,我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现实世界,别人脸上都是春风满脸,似乎这几天假期过得特别愜意,我看在眼里却觉得特别讽刺。我这几天都无法好好入眠,明明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想,但就是一点睡意都没,翻滚到半夜才昏昏睡去,没多久就被闹鐘吵醒。所幸我工作并不涉及人命,要不然这下不懂会害死几个人,但我也毫无悬念撞壁跌沟渠几次。

「你一整天在发什么呆?春假回来后你看起来就不对劲了,这下竟还在厕所滑倒撞伤眼角。」范佩晶看着眼睛红肿的我,不可置信道。

「我也不想这个模样,厕所地板上有积水,我一个不察踩到就直接扑倒在地上,也这么巧敲到眼角……」我按着右眼道,突然发现手上似乎多了什么液体,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血液。

「天啊,你眼角撞伤了,要不请假去看医生?」范佩晶关心问道,并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接下她的纸巾,按住眼角的伤口,出血量不多应该没什么大碍,转头向她道:「才刚放完长假回来就要去请病假?我还真没勇气这样向上头稟明,况且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会议要开。」

没错,我和她现在就在会议室里静候张监製的到来,会议讨论内容是之前呈交剧本是否过得了上头那关,也就是每个编剧口中的命运之日。若上头不批准这份剧本,基本上这几个月的努力等同白费心机,这可是每个编剧耻辱性的一刻和永无止境加班的开始,不过本公司甚少推翻剧本成品,只因相信每个编剧的可能性。

奇怪的是,今天我右眼眼皮一直在跳跃,左吉右凶……似乎在预测着什么不好事情会发生。

张监製走进会议室,尾随的是导演组黄一鸣、剪接组蔡美芳和几个我不懂名字的职员,他们在我身旁坐下,这场会议就开始了。

「首先很感谢大家抽空出席这次的会议,就如大家知道一样,今天讨论内容是关于《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单元剧剧本的审核结果。没错,昨天高层进行内部会议,为这部电视剧进行剧本审核,经过多方面考量后,高层对于这剧本概念的评语都是正面……」

「好!」大家不约而同喊出声来,为这好消息感到雀跃,在旁的我心道这次又无惊无险熬过去了。

「大家别开心得这么早,剧本概念是挺合高层口味,基本上开拍是没问题,但是他们要求将一些集数的内容稍作修改。某些集数内容不是太平淡,就是让人感觉俗不可耐,带不出剧本主题概念,简单来说就是写得不好。我们必须在这两个星期内修改剧本再呈交上去,若这次无法过关,恐怕就开拍无望。」张监製望向我和范佩晶的方向,我顿时觉得不寒而慄。

「请问张监製是哪几集需要进行修改呢?」范佩晶举手问道。

我看她举手后暗呼不妙,明知道现在是谴责时间还要当眾发问,若出糗的是自己那岂不是貽笑大方。

「其实我并不想当眾公开有问题的内容,但我欣赏晶晶无所畏惧的上进心,我就稍微提一下为何某些集数不符合高层的心意吧。」

范佩晶某些时候确实无所畏惧到我心惊胆跳的地步,有时我都觉得这女生太过爷们,但我似乎忘记了她是一个对自己很有自信的人。

「先声明这并不是我个人偏见,我不说是谁写的部分不好,只老实转述转述上头评语。《缘分》这集讲述貌不出眾的女生误以为男生喜欢她,最后发现男生不过把她当做是妈妈的替代品,这整个故事概念毫无亮点可言,就不提这故事桥段无趣到让人不想读的地步,就连细节处理方面也死气沉沉,主角的工作背景为蛋糕店女孩,却无法带出蛋糕店一贯的甜蜜味道,对白设计方面一点也不生动,基本上这集是要不得了。」张监製望了我一眼。

这集不受落我倒做好心理准备,因范佩晶也说过这集故事主轴过于雷同,很难玩出新意。但我坚持可以带出不一样的味道,没想到最后仍然失败收场,可谓自作自受。

「《承诺》这集讲述男女朋友订婚后的各自出轨,最后发现出轨物件恰好是一对情侣,最后互相重修旧好的故事。大家乍听不觉得这故事意识过于大胆吗?虽然本公司是出了名什么都敢拍,但是床战戏码大家还是饶了我,就算我坚持过稿,待播出街后免不了收到观眾投诉,基本上这集也是要不得了。」

可恶!这集明明是我的自信之作,灵感缘自欧美处境剧,还以为可望在本地市场异军突起,衝击本地观眾的感官世界,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簣!

「《条件》这集简直是挑战上头的忍耐极限,竟然敢写含有种族歧视的爱情观念,讲述黑人和本地人不被祝福的爱情故事,原因竟然是女方家人嫌弃黑人皮肤黝黑!就不说其他人,库马看到这集后绝对会把你绑起来鞭打,基本上这集还是要不得。」

我的表情逐渐僵硬,没想到上头不满意的集数全部都是我负责的部分,这下我面子不懂要摆哪儿去,只能低头闷不吭声。其他人留意到张监製视线方向,看出这些烂剧本出自我手里,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我看到他们如此恶劣神情更加无地自容。

「也不是说没有讚赏的部分……」

这下总算是称讚我的部分吧?

「上头对《沟通》一集爱不释手,一对情侣经过多年相处后对彼此感到冷感,男子终日流连论坛认识女孩子,最后和某位网友谈得兴起,并且渐渐对她抱有好感,待见面时候才发现对方就是女朋友,意识到沟通不良是爱情最可笑的问题。这故事轻松有趣,更让观眾上了一堂爱情哲学课,这就是我想带出来的戏剧效果。」

我头垂得更低了,我就知道受称讚的果然不是我,这下我还真是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拖后腿,基本上我写的集数全部都不要得。

「大家也别太沮丧,时间上我们还是很充裕,所以必须在这两个星期内赶出新剧本。还有一件事情,虽然这么说有些抱歉,但我还是希望编剧组的两人能够多加联系,总觉你们两人毫无交流可言,就连写的东西也没进行沟通过,有些细节看出有重复部分,故事风格也南辕北辙让人无法适从。我这么说都觉得太奇怪了,你们两人不是住在同一屋簷下,怎么感觉一点默契也没有,我感觉一年前的你们更有默契呢!」张监製好奇问道。

「我和她在屋子里根本没说过几句话。」我不假思索道。

「他回答了。」范佩晶紧接道。

在这种情况下,她倒是突然和我变得有默契,让我哭笑不得。

张监製原地踏步,这是她一旦进入沉思后的惯有动作,我们也不敢打扰她,安静等候她下一步指示。未几她结束沉思,若有所思道:「好,今天会议就到此为止吧。」

「啊?」全场异口同声喊出。

「不是都没讨论到什么,和指示下一步的筹备工作,如导演组的演员召集和道具组的道具准备吗?」黄一鸣有气无力道。

我突然发现他左眼有些红肿,貌似撞到什么硬物,我和他视线一对上,他立刻心虚回避望向别处,我满脑问号愣在原地。

「剪接组也要等候监製指示来敲定档期啊,要知道我们这组可负责整个公司的剪接工作,无时无刻都处于人手不足的情况,若没定案恐怕未来难以接手。」蔡美芳摇头道。

「你们怎么这么大的反应,不是说好剧本没写好就无法定案吗?若不了上头这关,还有什么筹备的道理。」张监製不以为然道。

「拜託,这可是打着张监製招牌的戏剧,这怎么可能有不过关的道理。」黄一鸣反驳道。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醒目了……我就老实说好了,上头是说可以进行筹备工作,是我单方面要重审剧本,觉得这剧本还有进步的空间,所以就要求上头给我多一些筹备时间。或许这么说很难理解,《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这个主题,缠绕在我心里已有一段时间,我相信这部作品将会成为歷史留名的代表作,才会有这么高的要求。事实上这份剧本是可以接受,但就只是尚可而已,我期待编剧组能写出更亮眼的故事。」张监製解释道。

没想到这剧本某种程度上承担着张监製的心愿,我顿时觉得压力山大,呼吸也变得更为凝重。

「那不囉嗦,大家可以回去做自己东西,流流你一个人留下来。」张监製向我挥手道。

我不安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其他人陆续离开会议室,她原地踏步后,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你写的故事结构是不错,只要稍作修改应可通过审核。」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故事结构是没问题……但是情感描述方面,我觉得太过死板。这么说可能你不够明白,事实上我一直都观察着你说故事的能力,你擅长用对白勾勒出浓郁情感,这种感染力强的文字只有你才可以写得出。就算故事情节再腐朽,但你的文字总能带出不一样的深沉情怀,也是我期待你加入剧本的原因。可惜的是,你似乎丧失了这些文字直觉,我不确定是你换组后的关係,还是你这一年心态上经歷一些变化。」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说的重点就是我想表达出来的戏剧张力,可惜我这次始终无法写出,才会让她失望了。

「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把自己的情感给封闭起来。」张监製语出惊人。

这句话好像不懂在哪里听过。

「仿佛不再相信爱情一样。」

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

「话说你是不是和范佩晶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我看你们一年前看起来更要好呢。」

感觉上全部人已把我的情感给摸透得一清二楚,就剩我自己一人在自欺欺人。

「废话说完了,剧本方面你给我好好想怎么修改,删除敏感情节,加上情感铺陈,应该就可以交稿,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张监製微笑道。

张监製离开会议室后,就只剩下我一人在会议室里,我闭上眼睛,大力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突然有些懊恼,怎么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让他人对我失去信心,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最后却无法做好。可我本来没要别人对我期待,是你们自己对我期待,最后却对我失望了,这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难道这又是我的错吗?虽然在别人眼里这句话显得可笑。

不论是工作或爱情,我不再有信心了,卑微得就像过街老鼠一样,在幽暗角落等待天黑那刻,再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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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住宿后,我发现她们今天打算去外头吃晚餐,我推辞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事实上我这几天都没睡过什么好觉,也不想带着沉重心情和别人吃饭,只怕我一个按捺不住,说错一些话就得不偿失。

更重要的是,我不懂怎样面对她们。自己负责的案子被推翻,而且还连累到剧组无法开工,这种千古罪人的感觉真不好受。我已经可以想像到她们安慰我的对白,这不过是一份工作别太压力,慢慢写就会有点子,你是有才能的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就算做不完工作也要吃饭……这些安慰别人的对白我随便写都能一大堆,但就是对情感无法下笔而已。

「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把自己的情感给封闭起来。」

张监製这句话一直在我心头上回绕,我确实对自己说过要封闭自身内心情感,这样才不会对范佩晶再起遐想,只要我坚持不在意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不再正视她,或许这狂跳心扉总有一天会回归平静。

只是对自己感情不诚实的自己,又怎能写出让人感动的文字,或许这就是我文字里缺少的一块,也是最基本的那块拼图碎片。对文字说谎的自己,是没有好下场的,文字不再回应我的呼唤,选择疏远我不在我身旁,我不再写得安心舒服,也不懂该如何继续写下去了。

我是时候该坦诚面对这份情感了吗?

第一次遇见范佩晶的时候,是在友人饭局上,那时候还是林宇峰介绍给我认识。说起来她比我慢一年加入公司,是公司近期聘请的新人编剧,加入原本只有我和林伟俊的隶属张监製的编剧小组。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文静不多话,总是在旁安静玩手机,虽然全程没说上话,但总是很配合没给不好看的脸色。

我和宇峰说得兴起,但也难免担心她被冷落,有意无意向她聊一些喜好之类的话题,但她都是简短回应让我有些难以接话,到最后我只能说几个冷笑话和她沟通,但始终无法让她笑出来。

「我的笑话不好笑吗?」

「我听过比这个更好笑的笑话。」

不苟言笑,这是我对于她的第一印象,也是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印象,就好像路人一样。

随着相处时间比较多了,我才发现她也不完全没话可说,只是更为擅长聆听,安静聆听他人永无止境的牢骚,偶尔也会给一些中肯建议,这也是我后知后觉的事情。

某天我租的房间被房东回收,急需地方落脚,范佩晶家正好空着一个位子,我就顺理成章搬了进去,那时候家里还有另一个男生,那人恰好是我大学学长。我不是没考虑到屋子有女人需有所避忌,但想到还有大学学长在应该就不是问题,但没想过那男生正好就是问题所在。

印象中学长能言善道,在公司也有接触理应相处下来一点难度也没有,但没想到在屋子里简直是零交流,就连我多次邀约他出外聚餐,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后来我听说他不喜欢和后辈交朋友,我当下反应是从此不要和这个人有所联系。

范佩晶总是安静听我埋怨,儘管有些话我说出口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总是点头配合,用行动贯彻她嘴里常说的不拘小节,慢慢地我也学会不拘小节。

「不要把无谓东西记在脑袋,这么一来脑袋就能装下更多有意义的东西。」

我却没发现自己脑袋逐渐装满她的容顏。

我还记得某公休落在星期三,我和她都没约人出街,在她的提议下就到附近小山锻炼体魄,我手头上并没什么工作,反正一个人在房间也是玩电脑游戏,也就答应了。我和她在小山里慢慢向上移动,这山坡虽然不长但还是有一定的斜度,我没走几步就觉得吃力,反观她则健步如飞,毫不吃力向前迈进,在旁的我看得傻眼,只能咬紧牙关跟在身后。

待我们好不容易走到山顶,发现恰好是黄昏时分,满头大汗的自己看到久违的黄昏,不禁讚叹连连。我转身看了范佩晶一眼,微红光芒落在她脸庞上,嘴角轻轻上扬如同晚霞落尽唯美,让我看得入神。我这才发现到没戴眼镜的她,是多么亮眼迷人,看着她的同时却不经意忘记呼吸,直到呼吸不来才惊觉失态。

我和她走下山坡时,看到一些人有意无意望向我们,或许在他人眼里我们就像是一对情侣吧。当我开始这么想,在她身旁就无法好好待着,只因我在想若我们是情侣的话,那又会变得怎么样。

我在床上辗转难眠时,手机突然响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给我,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我没好气道。

「我感觉今天你有些不开心,所以就打电话给你了。」说话者是林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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