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水无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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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尧在房内运气行功,欲趋缓血咒所传来的蚀痛感。

果真如叶纱纱所说,这月痕之痛并非一般。他体魄健勇,尚且能靠多年练就的内功调理生息,缓和不适,可叶纱纱呢?这么多年来,她都一直独自承受这般苦痛,究竟是如何熬过的?想起她纤细的身子和他一样正饱受着骨蚀般的痛楚,全身佈满那深浅不一的伤痕,便深深替她担忧。

不知道大夫开的药方,她是否服下了?有没有起效用?

若是有效,以后都得备着才好。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他应该好好探究她那一身月痕是否有解法,才是一劳永逸之道。

冰冷的冬夜,他却沁出满身大汗,好在他深厚的内力已为他减缓疼痛,虽仍隐隐作痛但不再令他难耐。趁着痛楚减弱,他打算早早就寝度过这一夜,可一上床榻却无法入眠,一闔上眼叶纱纱苍白的面孔便不请自来,睁开眼又想着她是否能安然入睡?翻来覆去,难以安寝。

纵使他相信什锦、绿蓉绝对会将她照顾的妥妥贴贴,她俩处事机灵、应变能力无庸置疑,可他就是无法安心。忍着身上的疼痛,他毅然决然披上了外袍,决定去探视她的情况。

谁知一到她的院落,他安排的护卫居然各个都倒在地上,每个人身上都无明显外伤,气息正常,就像陷入沉睡。

是迷药。朱尧心中立即有了判断。不好的预感垄罩他心头,他刻不容缓地闯入叶纱纱的房内──绿蓉、什锦不意外地躺卧在地,睡得极沉。

「叶纱纱!」朱尧焦急地喊着,嘶哑的嗓音尽是慌张与恐惧。

他掀开床幔──床上空无一人,没有应该要躺在这儿歇息的叶纱纱。他伸手探向软榻,尚有馀温,代表擒走她的人才离开没多久。

该死的!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知道她今日特别虚弱、无法施咒?更何况她初来乍到,在豫国根本也无认识什么人,怎会有人想要掳走她?难道又是哪个不要命的採花贼看上了她?

可上回陈七採花不成还痛失双目、又成了瘸腿,坊间都知道他是被朱府的巫女整治的。外头甚至都在谣传──这朱府的巫女来歷不明,年纪未可知,姣好的面貌也不见得是真。巫女随便一个咒就能让採花贼双眼失明,更何况是令自己貌美如花、保持年轻样貌呢?据说,这巫女喜爱杀戮,才会答应成为征战巫女──因为在战场上她就能肆无忌惮的杀人。总之,这女人惹不起。有这些传闻「败坏」她的名声,再不长眼的採花贼也会绕道而行,不敢招惹这个艳冠群芳却狠毒的女人。

人言可畏,流言将她塑造成心狠手辣的女人,身怀令人恐惧的巫力,这样的她究竟谁敢贸然对她出手?驀地,他看见地板上有使用过的吹烟管,能无声无息进入戒备森严的朱府,使用迷烟让眾人昏睡,在不惊动任何人下带着一个女人遁逃,可见绝非泛泛之辈。

朱尧一声令下,召集了朱府护卫与僕役,并请大夫替那些犹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护卫、丫鬟检查看看是否有异样之处。一方面,派人即刻追查叶纱纱的下落。

「他应当还跑不远,找到的人重重有赏。」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下达命令。

他回房换上轻袍,打算循着踪跡去逮人,纵然月痕之痛仍在侵蚀着他,可是他无法待在府里等候消息,光想着叶纱纱在不省人事的状态被人带走,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他一路施展轻功,翻遍了方圆十里却仍没有任何蛛丝马跡。训练有素的朱府护卫也都无功而返。

「将军,您先歇息吧……巫女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管家老李道。

「是呀,将军,巫女大人非寻常女子,恐怕那贼人还得当心自己的安危呢!」亲眼见过叶纱纱施咒时的狠劲,这名说话的丫鬟完全把她当神崇拜。

此一时彼一时,他当然知晓她的能耐,可──眼下她巫力尽失无法施咒,又逢月痕之痛,怎能抵御贼人?他们是不知道她月痕的秘密,才会如此老神在在。

忽然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小五,你怎地抖得这么厉害?太冷了吗?」

朱尧往声音方向看去,名唤小五的僕役不知为何全身抖得像是风中的稻草,是受了风寒不成?

「你受了风寒吗?来人,差大夫来替他诊脉。」朱尧对待下人一向友善,如同他对朱家军一样。

殊不知小五全身颤抖不已,脸上一阵青白,倏地便跪地求饶:「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朱尧眉头一皱,问道:「你做了什么事要我饶命?」

「是我将巫女大人的秘密,洩漏给紫嫣姑娘的──」

「你说什么?!」朱尧勃然大怒,低吼出声。

不知情的人自然是一脸茫然,巫女大人的秘密?是什么?而又为何跟紫嫣姑娘扯上关係?

「家父重病,急需用钱,紫嫣姑娘赏了我大笔的银两让我替家父治病;她、她还说她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若不听她的话去办事,以后不会让我好过──」小五哭哭啼啼道,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奉了何紫嫣之命,要他去探听叶纱纱的一切大小事。

尤其是弱点。

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何紫嫣不相信她没有。纵使是巫女又如何?又不是大罗神仙,难道还无人能敌了吗?

小五是在替叶纱纱整治花圃时,碰巧听到什锦鬼鬼祟祟地对绿蓉提及什么满月之日会有月痕之痛,巫女大人会非常脆弱,得小心照护。

巫女大人待他温和有礼,他也不想害她,但毕竟紫嫣姑娘给了他一笔钱,还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他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便将此事告知。

可、可他真的没有想到紫嫣姑娘居然会派人掳走巫女,更没料到巫女大人无法防身。眼见将军怒气腾腾,大半夜的唤来眾人,他惊觉事情不单纯,怀疑自己是否犯下滔天大错,这才急着认罪,希望还来得及挽回。

何紫嫣?居然是她?

朱尧真想不到她如此胆大包天,威胁利诱他朱府的人,还派人掳走叶纱纱。好在这小五心思不坏,在事情变得严重前自首。

「你父亲身体如何?」

小五怔愣,答道:「大夫看过后已经好转,仅需调养数月便能无碍。」

「你探听巫女私事,洩露给何紫嫣有罪;可勇于认错,及时告知实情,尚有悔过之意。天亮后你便离开朱府,不得再回朱府做事。老李──离开前,让帐房给他一笔银两让他能继续替父亲抓药调养。」

「谢将军饶小的一命、谢将军大恩……」小五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将军竟然饶他不死,还愿意替他支付家父抓药的费用。他实在是后悔莫及呀……丢了朱府的饭碗,还害了巫女大人……

朱尧冷眸睨向辅江,冷声道:「我说过什么?」

就说何紫嫣越是悄然无声、不吵不闹便有蹊蹺,果不其然犯下了掳人大事。

「主帅英明,料事如神……」辅江囁嚅道,内心仍被何紫嫣的所作所为震慑不已。真没想到紫嫣姑娘会做出这等事……

既然知道元凶是谁,事情就好办了。他不顾夜深,带着几名亲信赶往何家府邸,迅速点了何紫嫣门外的守卫昏穴,他们便纷纷倒地。

「这些护卫还真没本事。」辅江默默道。若有登徒子来袭,怎么保护的了何府千金?

朱尧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再多嘴,我割了你的长舌。

辅江缩缩头,连叨唸一下都不行啦?可见主帅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还是先别惹他。

「你们是谁?」何紫嫣的贴身丫鬟才出声,便没了声音。

她也被点了昏穴,不支倒地。

听见门外声响,何紫嫣在里头喊道:「抓到叶纱纱了吗?」

一听,朱尧更是怒不可抑。

「果真是你!」

何紫嫣从没见过朱尧这副神情,森冷寒眸中尽是狠戾,宛如字画上凌厉的修罗……

「朱、朱大哥?怎么会是你!」她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不是叶纱纱,你很意外吗?」朱尧冷声道,言语中的冰寒之气都能将人给冻伤。

夜半三更,何紫嫣依然穿戴整齐,完全没有就寝跡象,根本就是在等人。

「我、我……」见他质问,她百口莫辩。

「紫嫣姑娘,何苦如此呢?」辅江叹道。「快把叶姑娘交出来吧!或许主帅还能既往不咎……」

「我错了……朱大哥,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对你施了什么咒法,才命人趁她无力抵抗时绑她前来盘问,我并没有想要对她做什么……」

「少废话,人呢?」

「人、人还没送来,我也正在等……」照那些人的脚程,应当半个时辰前就该送到,怎么都还不见人影?「应该就快到了……」

甫说完,何紫嫣房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身边的丫鬟都被点穴而昏厥,何紫嫣只好亲自迎门。

「人呢?」她张头仰望,却只见到自己派去的护卫。

「小姐,那水无雁临阵倒戈,找到巫女后竟打伤我掳走她,说他借用完再把人还回来──」

「什么?」这、这并非她本意啊!怎么办──叶纱纱她会不会被──不!她从没想过要毁她的清白!她吓得花容失色,站都站不稳跌坐在地,眼角馀光看见朱尧那副彷彿要将人生吞活剥的表情,她更是骇然。

朱大哥这神情──如同阎罗要取人性命,让她浑身打起寒颤。

「朱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叫他把人带来,没有要他坏了叶姑娘的名节啊──」

朱尧拎起通风报信的人,努力克制他此刻极欲杀人的慾望,嘶哑道:「他往哪走?那人是谁?」

「往东边霍林街方向,他是有钱就能使鬼推磨的水无雁──」

小姐怕他一个人搞不定朱府的护卫,所以重金聘了这个江湖中的人人闻之丧胆的水无雁前来协助。他善于隐匿,行踪成谜,一旦出手便是快狠准,杀人于无形之中。只要价码给得足,皇帝老子的人头他也甘愿冒风险去给你带回来。

会请动他是因为何紫嫣见过叶纱纱诡异的巫咒,必须找个一等一的高手才有把握把她绑来。她怕小五的情报有所出入,保险起见才找了个这样响噹噹的人物,殊不知──这样的江湖高人竟然也别有所图。

朱尧当机立断要辅江留守至此,以免那个水无雁真的把人带回来又错过;自己则即刻前去找叶纱纱。

朱尧从未如此担忧一个女人。

为什么叶纱纱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操心、让他无法控管自己的情绪?他的冷面遇上她就融化成水,平静的心河掀起波涛。想起她在那名水无雁的手上,他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早点去房里探视,若是再早一点──憾事就不会发生!

他只怪他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何紫嫣的阴谋,没有好好处理他们之间的婚事,让叶纱纱白白遭罪受。不知为何,他又想起当她用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瞳凝望着他时,脑海浮现的那名女子──身穿火红霓裳,衣袂飘飘,柔情似水的深眸中蕴含着浓浓情意。在夜风中疾速奔驰的他,脑中思绪一样飞快地跳转,最弔诡的是明明那名女子相貌与叶纱纱不同,可他却总是将两人看作同一人。

她总是一身火红,笑脸盈盈佇立在彼岸花海中,阳光下花儿绽放的无比娇艳,清风徐徐而来,朵朵艷红搔首弄姿,却都比不上她的清丽绝伦。

寒风忽然飘来一股淡雅花香,朱尧倏地停下脚步,这香气──是叶纱纱身上的味道!她似乎有带香囊的习惯,靠近她时总会闻到一阵沁心芳香。

他循着香气找,终于在一间屋子发现她的踪跡。

他连使剑都嫌慢,直接以内力震破紧紧拴住的木门,冷风一阵呼啸,窜进厅堂吹熄烛光──黑暗中有人挥出一条长鞭,直扑朱尧,黯淡光影中没有让他失了灵活的身手,反而令他更谨慎小心,注意周遭任何细微的动静,几乎是在鞭子甩出的同时,他放在腰际的银剑便离开剑鞘,主动迎击那又快又猛的突袭。

水无雁不愧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使鞭的功夫炉火纯青,那条长鞭在他手中挥耍时宛如一条具有生命的巨蟒,瞬间就缠绕住他的剑身,被捆住的银剑僵持在朱尧的掌间,进退不得。

「来者何人?」水无雁清冷的声音传来,他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找到这儿。

「先放了我的人再说!」朱尧运起内劲,将力量集中在手中银剑,一个使劲「啪」地一声,缠在剑上的藏青长鞭四分五裂,散落四处。水无雁没料到来者竟能震碎他的长鞭,还来不及惊讶便被朱尧乘胜追击,剑锋直往水无雁的喉间抵住,就差一粒沙子的距离便能刺穿。

「她人呢?」他的嗓音里头满是藏不住的担忧与迫切。

水无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个跃身便让自己与那差点就要了他性命的剑保持安全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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