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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长风收好竹简,屋内宴会已经结束了。

谢德庸看了一眼最近半年和好友慎之走的很近的年轻人,发现他自然的上前,给慎之脱去左右不合脚的长靴。

周慎之坐在主位上,他喝了点酒,摆手道:“不用,不用,长风的手是用来写字的,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第五长风候立在少主身侧,闻言怔了一下,而后笑道:“少主采纳了臣的建议才致长靴不合,臣下之过自当由臣来改正。”

周慎之穿好长靴,左右穿好之后再无挤压之感,他道:“没有外人在,长风你就不用臣来臣去了。”

谢德庸从鼻孔冷哼了一声,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听到好友说没有外人,心里不顺总算抚平了些,他的眉间染上忧色,又转瞬即逝,洛阳和长安的事他也听闻了些,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做出软弱之态。

“以后府内禁饮酒,民间也不可再酿酒。”周慎之倒了两杯酒:“军营那我也发出通告禁酒一事,宇文将军传令三军,今天是最后一次黄金台酒宴,你们不多喝喝,以后有很长时间没得喝了。”

说罢,给了第五长风和谢德庸一人一杯。

二人接过。

三人同饮。

谢德庸喝完后,提及只有他们知道的事,道:“你去年酿的葡萄酒也不能喝吗?”

周慎之瞥了他一眼:“你想讨打,是不是?”

谢德庸笑道:“放心,我不会偷酒喝的。”

周慎之沉默一会,道:“你们觉得我这次做对了吗?”

谢德庸想了想,道:“我觉得是对的。”

“这是少主您自己的选择,臣下只会支持您。”第五长风接着道:“幽州上下禁酒禁奢宴,您以身作则,每日粗茶淡饭,勒紧自己的口粮,救助灾民,这是仁义之举。”

周慎之看着第五长风:“若我选另一条路呢?”

“危势之下,保全己方为先,也无过错。”第五长风道。

合着正反话都被这人说了,谢德庸对着第五长风无语。

周慎之没有开怀之意,那些流民战力低下,只会消耗自己这方的存粮,他大可只收留下吴老县令一些人,展示自己对父亲的人的优待,可不知为何,周慎之想起阿妹曾经对他说的寥寥数语,百姓安居乐业,无饿殍之忧,他今日能看着那些人饿死,难道以后就能转变性情变得大庇苦难。

“父亲会满意吗?”周慎之喃喃道,他这样做,会不会良善无度了些,在父亲眼中,或是不顾全大局,为人优柔软弱,不像他。

这个问题,却没有人敢回答他。

第320章 (帝落)

宝亲王初到江淮, 民间就有了轩然大波。

风浪源头就是早已死去的先帝,他再次被人频频提及,与外敌突厥的恩怨哪怕过了十几年也不能完全消弭, 那些曾经遭受过战乱之痛的一代人还未死去,那些慷慨激昂的悲歌诗文还在口口传送, 话题自然就是先帝与宝亲王暗中偷送弓弩资敌叛国!人证物证俱在。

这个话题无论哪个字眼都是惊世骇俗, 引得人心动荡, 一时间竟有不少人跑到宝亲王途经的车架前, 欲问个究竟。

被人看见的便是充当人证的暨兴人士王安, 他双脚带着锁链,站在囚车里,手铐枷锁,披头散发, 他的身旁则是举着他通敌罪证的木牌, 包括一张张和回燚的通信文件以及流落到塞外的弓弩, 证据确凿下, 王安被群情激愤的民众砸了烂菜叶子,口水满身,有激愤者更是拿起路边石子就砸了过去,王安被砸了个满脸是血,惨叫连连,彻底的身败名裂。

而宝亲王垂垂老矣的坐在华贵的四面无遮挡的步辇里, 他望着王安的惨样, 恐惧的用袖子遮面, 随着进入江淮腹部, 民众疯狂咒骂的失控冲击越来越多, 这一路行来, 好似在万人面前受刑。

而他也落不到好,越来越多的人问他,资敌叛国的事是不是他和先帝做的,宝亲王起初张不开口,他隐隐知道这次周幽州请他来江淮这边是要干什么了。

周幽州潜伏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让他亲自来挖大楚的根基。

大楚风雨飘摇之际,让他亲□□出如此丑闻,一国之君居然资敌叛国,这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更荒唐更令人心寒的事情吗?!天家失颜,民心丧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给大楚送葬的坟墓。

宝亲王真切感受到了什么是痛不欲生。

易凡骑在马上,冷眼看着王安和宝亲王等人,大将军仁善,把宝亲王一家老小全部接来了江淮,现在宝亲王的家眷正全部发抖的躲在最后面的一辆大马车里,不敢出来见人。

官道上,质问声越来越大。

人们拥挤在一起,大声问着宝亲王是否和先帝叛国!宝亲王恨这步辇没有纱幔垂挡,无法当做听不见那些愤怒的质问声,也当做看不见那些择人欲噬的眼神。

易凡带人慢慢走着,到了江淮后他就不急了。

挤的满满当当的官道旁,大热的天,在这如浪的声讨中,一个沧桑的声音闯了进来,只见一个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略有花白,穿着补丁官服的老人奋力推开黑压压的人群,大声怒吼道:“老夫不信,现在反贼当道,岂能偏听偏信反贼一方,证据呢,我要证据,不是王安的证据!”

他声嘶力竭,伸出手来大声挥舞着:“而是朝廷勾结塞外的证据!我不信朝廷能做出这样的事!我不信!”

他的周围人看见他是官,推搡动作小了些,但仍然是义愤填膺的咒骂着,怎么能够不恨,当初突厥南下,肆意劫掠□□,稍一反抗便是灭村屠城,百里无人烟,巷陌鸡犬不相闻,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现在突然听见给朝廷喊冤的,不少人怒从心起。

老官员被人打了一拳,混乱中,也没看清是谁打的,人太多了,他站在幽州兵组成的防线,不像平民对这些带刀甲士的畏惧,愈发嘶叫:“我要证据!”

“这是反贼对大楚的阴谋,大家不要信!不要信!”他徒劳挥舞着双手,他是大楚的官,一定是反贼的阴谋。

易凡微微抬手,防线空了一块,老官员踉跄的跌进圈内,他环顾四周,追上步辇,奋力扒拉在步辇扶手处,他的眼睛瞪的极大,眼睛瞪出血丝,嘶厉的声音像乌鸦嚎叫,一时压过了道旁所有嘈乱的声音:“王安一介商人,鬼迷心窍和外敌做买卖,他该死,可你宝亲王是皇室宗亲,如今联合反贼污蔑先帝,意欲断送大楚江山,尔良心可安?”

说道最后,厉声喝问。

易凡骑马至宝亲王另一边的步辇处。

宝亲王脸上都是冷汗,他干瘪的只剩皮的手搭在步辇扶手处,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华丽的蜀锦绚丽下,他的身躯萎缩可怜的像一块即将死亡的朽木,这样一个老人,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易凡。

易凡只是道:“既然有人质疑,亲王应拿出证据来证明幽州并没有冤枉你和先帝,以免有的人还不死心。”

宝亲王浑身颤抖,被逼到绝路的他刚想发怒,骤然听见了最后马车里小重孙哭泣的声音,婴孩哇哇大哭,刺着他的耳膜,让他一腔孤勇泄了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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