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宦 第15节(1 / 2)
身边是丛脞的人影,偶有青年才俊上来与芷秋招呼,她便莞尔福身回礼,周到中带着距离,勾起陆瞻的好奇,“你不是向来热情吗?怎么对他们却冷冷的?”
身后三女哑笑,芷秋亦障扇一笑,透着精明的眼眨一眨,靠近了他抑低声音,“这不叫‘冷’,这叫若即若离,对付这些不认识的男人,不能过于周到,反让人觉得不过是胭脂颜色,媚之下者。”
“那媚之上者呢?”
“做什么问我呀?”芷秋将扇冲他心口点一点,细眉如月,明眸如星,“这个要问你们男人呐。”
陆瞻心头想,媚之上者,天然风光。还未出口,台上攀去一相帮,长声吆喝,“静一静、请在座公子老爷稍静,今年的花榜相公们已有公评。花榜状元,同去年一年,仍旧是月到风来阁的芷秋姑娘!榜眼乃月到风来阁的云禾姑娘,探花乃翠中阁晚夏姑娘,集贤楼惠君次之,悼玉坊青青姑娘再次之,集贤楼芍容姑娘末之,其余者榜上无名。请各位南墙看榜!”
“走吧,咱们过去瞧瞧,”芷秋将下巴朝南下一台,一行踱步过去。
只见一则台屏上粘了诗文无数,芷秋匆匆一扫,雏鸾无诗无赋,倒是见一则品藻云禾的,她细细念来,“将离樽前多姿韵,风起玉搔头。银灯窗畔影儿羞,一笑解千愁。红锦深处娇声语,迫催魂梦丢。只恐今宵更有休,明月难相守。”
一字一句,由她口中念出,如一万只蝶儿飞入陆瞻心上,酥酥麻麻地引人遐想。
芷秋在心头默下这一则,预备着回去说予云禾,再抬眉起,方见自己的,独在榜首。隽逸字体,行云流水地书写着:
轻蛾翩雪华盖来,雅姿适逢襄王。玲珑玉步淡梳妆。断肠箫一曲,何处再觅双。回望惊鸿影不在,一汪翠水茫茫。清浅犹深情难忘。寻芳晚拂晓,白芷过绿江。
满屏诗词曲赋,独这一则没有署名,奇怪的是,芷秋就是知道,这是陆瞻所赋。但她没有点破,以沉默的喜欢,来尊重他沉默的喜欢。
这夜,有一轮短暂圆满的月,倒影着画鼓喧街,兰灯满市。熙攘的人群里不乏挑灯的、弄扇的,各家铺子趁此良机,尽未打烊,进进出出的公子少女身后跟着抱得满怀的婢女姨娘,或是安慰或是逗弄的声息搅了风,弄着月。
缓步回途中,陆瞻看着那些彩色飞旋的灯花与锦盒,侧眸垂望芷秋,“我该送你件什么以作夺魁贺礼的。你喜欢什么?料子?首饰?不拘多贵,你说出来,我买给你。”
在此时此刻,她只喜欢“此时此刻”,喜欢他逐渐回温的笑意与温柔的话语,喜欢他有这么一刻的高兴。可是时光永不停止,贵得不是芷秋能拥有的。
那么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头一次不为银两,单单为了满足一个男人想要满足一个女人欲念。她抬起手,随便指向一家铺子,“那就多谢陆大人了,我麽不爱别的,专爱金子,陆大人可别心疼钱啊。”
陆瞻没有丝毫犹豫,执起她的手直奔那座金粉银楼,里头千灯辉煌,照着满墙多宝阁上的金饰头面。掌柜一见芷秋,便朝她暗睇一眼,芷秋则噗嗤一笑,将头摇一摇。
像是某种暗号,引得陆瞻好奇,只得稍抑下,随掌柜打帘子踅入里间。掌柜相引二人在一长案落座,殷勤周到,“二位稍坐片刻,茶立时就来。”
“掌柜,”陆瞻撩起衣摆落在一张折背椅上,剔起一眼,“将你这里最贵、最重的金子拿来,芷秋姑娘最爱黄金,一定要能博她一笑的东西。”
那掌柜登时斜挑了须,喜上眉梢,“公子放心,瞧公子气度不凡,小的不敢糊弄公子,一定是拿成色最好的。公子坐,我且叫人上茶。”
只等掌柜打帘子出去,芷秋方笑出声,“没想到,陆大人还是个爱说笑的人。”
陆瞻月色溶溶的眼从很久都没有如此浄泚而鲜活,“我可不是说笑,只要他拿得来,我就买得下。”他静一瞬,放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爽朗,“你方才进门时,同那掌柜使眼色是个什么意思?我怎么瞧不明白?”
身侧哑站的三女倏然乐起来,当属桃良最是最快,“这个说起来麽,也是我们烟雨巷的风俗,陆大人见天跟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难怪不懂里头的行市。”
“去去去、鬼丫头,就你话多。”芷秋朝她挥着扇,将她挥住了口。
此情更引得陆瞻好奇,“有什么不便说的?”
芷秋复笑,执扇将他点一点,“倒也没什么不能讲的,可我讲了,你不许与你那些同僚露一点风,断人财路的。”
紧着挺直了楚腰,端丽优雅,“这个麽,的确是我们烟雨巷的风俗。你瞧这一条街,有多少铺子,无论脂粉头油香料缎匹,我们都认得。要是有阔绰不懂行市的客人想着讨倌人个好,带着来买玩意儿,倌人便同掌柜伙计们使眼色,掌柜就懂了,拿最次的,要最高的价,回头倌人再拿了东西来退,银子麽,与掌柜二八分。”
“原是这么回事儿,”陆瞻半叹半笑,回靠到椅背上,“你们这手段也是颇多。……那你方才摇头,是要掌柜给次的?”
“自然不是了,”芷秋嗔来一眼,香靥融春雪,“陆大人虽说做官,我瞧着可不聪明。你想想,金子嗳,又不是缎子香料的,姑娘们又不缺那些,自然是想着套现银的好。真金白银还用套呀?自然是捡最好的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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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 晏几道《浣溪沙·翠阁朱阑倚处危》
▍作者有话说:
真金恒久远,一斤永流传~
第29章 迷魂销金(二九)
内堂里有一四方天井,独对孤月,红薇染露。廊下几盏宫灯摇曳,遥远地,与群星辉映。
几壁灯花,偶然颤动,照亮了远山眉黛轻,小妆芙蓉面。陆瞻含笑望着芷秋出尘的唇间满泄着世故的话,心里的缱绻之意,便随夜风游潜,开出春华。
直到掌柜带着伙计抱着大大小小的锦盒打帘进来,芷秋方止住了口。扭腰望人走近,再瞧着掌柜揭开一个长匣,是一只金缕凤钗,凤口里吐着珍珠流苏,“这位公子、芷秋姑娘,这些都是纯金的,非渡非鎏,不信,可以融了给二位瞧。”
芷秋拈起凤钗在指尖转一转,仍不忘客气应酬,“掌柜的,咱们多少年的街坊了,还有什么信不过您的呀?只是这个麽也太俗气了些……”
“晓得芷秋姑娘向来爱风流文雅的,”那掌柜忙由伙计怀里接来一个匣子打开,是一只水滴头细金簪,簪头嵌一颗红宝石,极简而典雅,“这个分量轻些,可这红宝石是正宗的安南货,上好的料子,姑娘先戴着试试看?”
说着便递来一面椭圆镂雕宝鉴,又推近几面银釭。芷秋将金簪插于乌髻,左右偏首后,朝陆瞻递去一眼,“看着可还行呀?”
宫里有银作局,专是为宫廷锻造金银器饰,陆瞻曾监管过那处,对于女子喜好,倒是颇有钻研。因此仔细将芷秋扫量扫量,噙着笑,“这个倒是不俗,端丽淡雅,要了这个吧。”
这个便被摆在一边,那掌柜复又接过小匣揭开呈与芷秋面前,自与她详解。陆瞻一瞥眼,见伙计最底下捧着个半尺长宽的匣子,便叫人另捧来摆到他面前。
那盖儿一揭开,原是个浑圆半尺,十来寸高的金蟾蜍,嘴里衔着几个金铜钱,可称俗不可耐。
陆瞻托着那樽蟾蜍转着圈儿瞧,似乎起了兴趣,掌柜见此,忙踅过案来,堆起一脸的笑,“公子,这是我们铺子里最大的金器了,里子虽是空的,却也一斤差不离呢,要不给您现称一称?”
芷秋已选了好几样首饰摆在身侧,瞧见他捧着这样一个俗器,登时眉心暗结,“那也忒俗气了,你若是看中了,自己拿回去摆在香案上,可别给我。”
他剔来一眼,挑衅地牵起唇线,“我看你带回去供在你屋里,晨起三炷香,暮晚三叩首,正好保佑你同你几个姐妹早日发财。”
“陆大人,”芷秋鼓起两个腰,挽着披帛叉腰,“我看你是愈发贫嘴了!早先怎么没瞧出你是这德行?”
“现在瞧出来,也不迟。”斗嘴的功夫,他将蟾蜍搁回锦盒内,朝掌柜上挑一眼,“这个也要,仔细着装好,要是磕了芷秋姑娘的财神爷,拿你是问。”
掌柜乐不可支地,忙指挥着伙计将东西点装好,独留芷秋与丫鬟在厅内吃茶,自引着陆瞻到柜台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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