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28节(1 / 2)
两个时辰前,媵王带着数千位元祐城的流民归城,成功挑起民愤,士子们闻讯后当即举街闹事,崇国公府首当其冲,春蚕巷里人头骈阗,场面陷入了一发不可收拾的乱序之中,温廷安甚至听到有人怒吼温家是乱臣贼子。
王冕煞白着一张面孔,士子闹事的阵仗之大,远超预料之中,马车根本无法穿过巷子进入国公府,他对温廷安道:“少爷,这帮读书人大抵都听信了那惑众妖言,连温老太爷的名头都敢恣睢玷污,咱们不要往前去了,换个道儿走,就怕被他们卷进去,连命都保不住……”
熙攘人潮之中,几些士子见着了悬坠着温家幡识的马车,忙一股脑挣脱禁军的刀戟,直截了当直扑了过去。
温廷安心中颤了一颤,她想起了昨夜温善晋对她说过的话,这闹事的火,是烧向温家的,并且,有细作在暗中盯梢她,此行务必多加小心。
她哪怕提前知晓了剧情,但可能无法避免再次中箭的厄运。
她到底仍旧会畏惧。
在这危急关头,诸多变节如缠丝一般,绞紧在了心头,变数太多,迫得温廷安身子僵冷,今时今刻,国公府的人不能救她,温廷舜不会助她,阮渊陵也不会救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唯一能相信的人,大抵只有自己
温廷安深呼吸了一口气,竟镇定了下来,当即吩咐王冕:“调转马辔,回阆尚贡院!”
凉薄月华初照,马蹄在湿泞碎乱的地面之上,溅起了一滩破碎的琉璃月色。
跟随在其后的数辆马车,也闻风而动,温廷凉与温廷猷一脸骇色,他们估计也未见过士子闹事这般大的事状,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待马车驶出约莫一仗之外,人潮之中的个中兵卒看了出逃的士子一眼,眸底掠过一抹阴鸷之色,见机行事,忙齐齐搭起了弓-弩,瞄准了那一辆马车。
刹那之间,只闻空气之中,掠过一阵触目惊心的破风之声,数枝□□朝着那一辆马车疾射而去!
温廷安听见了利箭穿透帘帷的裂帛之声,喉头一紧,后颈处渗出了一阵黏腻的薄汗,适逢马车行至金水桥,她正欲喊王冕一起翻出马车,倏然之间,一道修直峻冷的黑色身影覆前,拎住了她的后腰,带着她越出马车,双双纵入了桥下的河畔。
温廷安被那人粗暴地揽在身前,她心中惕凛,摸出了藏在袖囊之中的细刃,但手腕教那人给牢牢握住,抬眸,却撞上了一双邃深的眸,在冰雪初融的黯色水涛之下,少年眸底澄澈黯沉,如黑曜石一般,纯粹无比,透着无法捉摸的威压。
温廷安腕间动作猛然一滞。
是温廷舜。
她看到了他身上弥漫着一股腥郁的血气,他竟是替她捱了一箭。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温廷安没料着, 温廷舜这厢竟会替自己挨了一箭。
冬夜寒烟掩映之下的金水桥,冰层初融,雪水尚未回温, 端的是侵肌噬肤极了。
中箭的少年捞着她下坠, 跌破冰层后, 漫天碎冰渣子,呈蛛网之势四下绽裂延宕,破冰之声在温廷舜背脊之后幽然响起,如银瓶乍破水浆迸, 隆沉的寒意,仿佛一寸一寸敲入温廷安的身体,隔着雾蒙蒙的伶仃水色, 她看着了少年苍白若纸的面孔, 毫无血色,这让温廷安回溯起了初见那一夜, 少年折堕于风雪之中,如一头落了难的困兽, 身躯冷僵如冰,眸底无月无光,俨似死寂颓落的一口井。
温廷安瞠着眸子,倏然之间, 一阵陌生而难以言喻的思绪, 一涓涓地灌入心口,随着冰面在她心尖上破裂,消融。
明明该中箭的人是她, 这厢不该如寻常一样,冷漠地作壁上观么?她遇了险, 又与他有何干系?
到了混沌阴寒的江面之下,温廷舜徐缓松开了对她的掣肘,仿佛于一瞬之间,抽尽了气力,身子朝下沉了去,温廷安怔悚,鼻腔之间俱是血腥气息,就连滔滔寒水也被血渍浸染一小片,她下意识抓稳他的袖裾,将少年紧紧上托攥在身前,阻止他坠落,她轻拍着他的冷白面颊,想让他恢复神识,命他不要昏厥,但那一柄落在背脊的箭,明显淬了剧毒,随着分秒消逝,毒意在他的体内蔓延得越深,延宕得越久,他性命越是堪忧。
温廷安不能在拖延,念及金水桥上设有伏兵,一看就是对她虎视眈眈,加之一片金戈兵戟之声隐隐传来,想必士子闹事之乱战尚未歇止,若是携温廷舜上岸,怕是会再生变节。
甫思及此,温廷安咬了咬牙关,曳紧温廷舜的肩膊朝着金水桥的另一岸畔弥渡而去,北游岸畔迫近东廊坊西门巷,距离崔府只有半刻钟的脚程,她必须要去找朱老九接头。
原主不谙水性,但她可不是旱鸭子,前世常于冬夜潜游二三里,今下携人凫游,虽吃劲了些,温廷安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儿在,她绝不能让温廷舜死于非命。
她跟他谈不上和睦,兄弟情分更是浅薄。
但还明晰地记得数日前,她跪在枯冬料峭的祠堂里,那冷硬粗粝的藤鞭捱在身上,几如重刑,每重重捱一下,她的命数便短了一截,是温廷舜跪在了她身前,替她求情,他那时说,“欠了长兄一条命,如今两清。”
此回士子聚街闹事,奸贼一看便是冲她而来,温廷舜是被牵涉在乱局之中的无辜之人,他救了她,温廷安欠他一条命,她说什么都要还给他。
也是在这般的时刻,温廷安这才发觉,这厢身躯极冷,几与冰窟无异。她将温廷舜的胳膊搭在她的后颈处,吃劲地将他往自己这边带着,他的白襟之上被血漫漶着,唇色泛青,簪冠束玉欹倾于偏侧,造相狼狈,脑袋因是无力,垂在了她的颈部左侧,若不是他的吐息缓匀地喷薄在她颈间,温廷安还以为自己背着是一具冷尸。
温廷舜身上太冷了,甚至更甚于这暮冬初春的寒江,他仿佛被褫夺了温度的人,不曾获得过这人间世的光与热一般。
这厢,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恍惚之中,她听着他低低唤了一声:“等等,再等等……”
等,等什么?等谁?
寒棱棱的水色漫过彼此的躯体,将少年剩下半截话淹没在了滔声之中。
温廷舜梦回了幼时,父君命他与另五位皇子一起,参加南郊血猎祭天之礼。宗族有规,若立储君,则需以血猎定夺有无天子之姿,南郊有一片广大的千顷兽林,父君遣内侍纵火于林间,六位候选之人,需要打马纵入燃火的林间猎杀兽物,一炷香的时间,哪位皇子猎杀的猎物最多,则为储君。
与豺狼虎豹绞杀本就凶险无比,加之林中遭了火殛,更是雪上添霜,但这背后是大晋皇帝的龙椅与皇位,朝日坐得是马鞍,暮夜怕坐得是龙椅,面对如此大的诱惑,数位皇子看彼此的眼神都显得叵测。
当时翟贵妃颇得圣眷,风头最胜的是三皇子,骊皇后的玳瑁蔻丹细指甲一直抠入温廷舜的肩膊,寒声嘱告着他,“玺儿,别忘了你的身份,不论此回是生是死,你都要让父君看见你,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之一事已经让翟家捷足先登,戎之一事,你可不能再让我失望了。”
父君受禅让之位,黄袍加身,于当国执政之时,受翟家宦竖之蛊惑,先采用丰亨豫大之说,奢靡用度,苛政赋税,搜掠民间膏脂,再逼迫骊皇后背后的齐家释出虎符与兵权,翟家在内统领中馈,在外私颁圣诏给母家族亲御赐藩地,一步一步架空晋主与齐家的权势,倘若作喻,晋主只是一个昏聩无能的提线傀儡,而失了兵权依恃的齐家,便是被剥去了蟹螯的病蟹。
血猎前,温廷舜已收到风声,父君因患肺疾,气血皆枯,欲立储君,父君宠用翟贵妃,却未写下立三皇子为储君的诏书,显然有另外一重成算。
南郊处的原野之上,设列一座磅礴的天葬台,铺满河阳花蜡烛,蜡烛是用龙涎、沈脑屑灌蜡烛,陈设于天葬台两列,拢共上千枝,焰火通明,香气馝馞。按旧历,胜出的皇子,其所猎杀的兽物,将由内侍放置在天葬台上钦点,受玄黄天地之祭礼,正式立为储君。
温廷舜并未让骊皇后失望,他成功让三皇子死在了那一场大火里,而他绞杀七七四十九头兽物上了天葬台,受百官宰执拥护为储。就连素来不苟言笑的玄甲卫首领滕氏,也说,少主身上开始有一国之君的影子了。
但后来,宫廷突变,殿前都点检赵嶂之,也就是大邺先帝熙宁帝,联袂鸾台与凤台发动兵变,八十万禁军拥护赵嶂之为帝,谢家皇族于一夜之间,近乎死在了叛党乱刀之下,父君与旧臣朝南流徙三千里。
而骊皇后,赵嶂倾慕骊氏久矣,骊后生有一副天籁之喉,千回百转的青衣嗓,唱腔一曲,能使鬼神涕泪,令枯木逢春,赵嶂欲纳其为侧妃,日日闻歌怡情,骊皇后不堪忍辱,生来倨傲,最终自赐白绫三尺,缢于雨夜松山槐树之下。
温廷舜永远都记得那一夜,刚及舞勺之年的他,被大妈妈萧氏藏在了一滩死人堆里,运送至乱坟岗,连夜踽踽逃出宫外,天色灰沉婆娑,雨丝糅合着宫人逃窜的哭嚎,以及烈火摧折宫殿的腥味,风中一并送来母后的绝唱,这位流亡的少年储君心头蒸腾如灼,听着母后的在槐树之下的绝唱,令人为之怆然涕下——
“邺赵无道把江山破,奸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道不欺妾,成败兴亡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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