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40节(2 / 2)
想当初,在崇国公府,她欲去书苑拾掇行当,他却替她拾掇完备, 明明他要着急赶她走,为何又不声不响地,在书箧里暗藏着她喜欢的东西?那些经少年翻动过的纸页, 静静流动着熏染过的桐香, 在春寒的天时里,无端让她指尖肌肤滚烫。
因是思绪繁杂, 她的身子翻来覆去,却教睡在旁侧的吕祖迁睡不着, 一片匀亭的沉寂里,他半坐起身,问道:“想家了?”
“还行。”温廷安用气声道,她晓得床板声吵, 遂不再翻身动弹。
想家是在所难免之事, 从前的日子,端的是养尊处优,吃得是珍食细米, 睡得是罗汉床,又有檀红瓷青悉心伺候左右, 过得是赛过神仙的生活。
眼下来了鸢舍,饭食粗了,床褥也压根儿不软,且外,一切都要自力更生,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温廷安一开始还不算适应,好在前世有过群居生活的经验,一切难题都能见招拆招,她很快便适应了。
平心而论,她心底又是渴盼在三舍苑住宿的,这般一来,温府对她的掣肘变少了,她什么事都能放开手脚去做,这也不是说温青松、温善晋与吕氏待她不好的意思,恰恰相反,他们待她太好了,她偏生觉得不能一直待在温府里,时刻受人照拂。时局如此动荡,家国内外交困,少年总要催迫朝前成长,她必须要走出去。
当然,眼下混在男舍里栖住,总多少有些不方便,诸如净身,诸如洗濯襟围,这些事儿都要隐秘进行,不能为旁人所觉察。
白昼时折腾了许久,入夜时大家身体都乏了,如面饼一般往床榻一摊,原以为能很快睡去,精神却是出乎意料般的清醒,温廷安感觉左铺右铺三人其实都没睡,大抵是沉默着不言语罢了。
是吕祖迁率先打破了沉默,“白天的时候,阮掌舍说,未来的斋长之位,将会从五门学目里科考最好的纸鸢里选出,”言至此,话锋一转,“你们谁想当斋长?”
“宁为寒山客,不披紫金衣。”苏子衿率先冷声道,这算是不愿为所谓的头衔而折腰的意思了。
吕祖迁接着看向杨淳:“杨兄,你想当斋长么?”
杨淳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说话带着一丝困意:“斋长要课业极好的人才能胜任,我是不行的,也没这样的能力。”
此番,温廷安殊觉吕祖迁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他在等着她开口。温廷安了解吕祖迁的脾性,他素来胜负欲很重,她升舍试考了头甲,把他挤到了第二名的位置,报道那日,吕祖迁称誉她是厚积薄发,实际上早将她视之劲敌,一直在暗中较劲,要将输掉的颜面给挣回来。
吕祖迁畴昔在外舍时,便是司斋长一务,若是在鸢舍里不能继任,约莫会显得丢人。吕祖迁是不欲让任何人踩在自己头上的,虽这样说,但在升舍试前夕,吕祖迁又给她送了《策林》、《百道判》,说不想让她名落孙山,免得将来同榻寂寥。
大抵就是这般一个胜负心强又傲娇的少年郎,温廷安看出了端倪,止不住地好笑,试问道:“你是想当斋长罢?”
吕祖迁转过头去,人稍稍一怔,月华如水,静影沉璧,烛火微烟薄薄地游弋在窗棂上,缓缓照在了温廷安的脸上,明眸沉寂如磐,姿影娴静如瓷,吕祖迁被戳中了心事,有些别扭,袖裾之下的手微微蜷起,良久,才用斩钉截铁的口吻道:“是,我想成为斋长,你想当么?”
温廷安双掌作枕褥,垫在了脑袋下端,“没那样的兴致,我不会同你竞争的。”
在原书的剧情里,九斋的斋长之位一直是由沈云升担任,让她与原书男主争这样一个位置,那就没太大的意义,温廷安志不在于此。
她听到了吕祖迁舒下了一口气的声音,她遂瞥了他一眼:“你要成为斋长,其实不是你想,而是因为吕博士,是吗?”
吕祖迁陷入了沉默,许是温廷安一直没有攻击性,亦或者是氛围很是宽松,片晌,他低声道:“所有人都知晓我是吕鼋的嫡子,父亲是十六前的进士科状元郎,名列一甲,治学有道,满腹经纶,曾做过先帝的经筵官,从幼时起我就知晓,我绝不能败,做任何事都要激流勇进,夺得头筹,不能逊色于任何人,否则,便是教人看不起。”
苏子衿坐起身,凝声道:“你父亲又非圣人,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你父亲既然不能做人无完人的圣人,也不能挟求你做到尽善尽美。”
苏子衿是资政殿大学士苏复的嫡次子,他上头还有个在地方做太史令的长兄,家中的重任其实都落在长兄身上,长兄替苏子衿撑起了一条康庄大道,苏子衿并不晓得内情,自当不理解吕祖迁的难处。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人与人之间悲喜有时并不相通。
话题又回到做斋长上面,吕祖迁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悄然问温廷安:“话说回来,你为何不想当斋长?”
“为什么要当?”温廷安匪夷所思,下意识反问道,没料到吕祖迁会这般问。
“一来,因为你是升舍试的魁首,课绩好,二来——”吕祖迁斟酌了下用词,“阮掌舍是你父亲的得意门生,阮掌舍照拂你,是份内之务。”
温廷安听明白吕祖迁的意思了,放在前世的语境里,大意是说,她乃系成绩好的尖子生,又与老师有不浅的亲戚关系,若有什么机会,老师会优先举荐她。
温廷安思忖了一会儿,寻个较为公正的理由道:“九斋里有我的亲人,也有我的友朋,难免有所掣肘,而斋长需要做到公私分明、一视同仁,若是在任务之中,亲人与友朋都是出了事,我难免有所偏袒,致使下了不够公正的判断。就拿今夜澡堂斗武一事来说,若我是斋长,需评判庞兄与魏兄孰是孰非,因我与庞兄关系好,我可能会认为庞兄是绝对正确的,就将责咎全归于魏兄。”
温廷安看向吕祖迁道:“故此,现在阮掌舍让沈兄代行斋长之职,是有些道理在的,因为沈兄待谁都是疏离有礼,不会偏袒任何一人。”
苏子衿点点头,道:“你说得在理,沈兄待每一人,确乎是一视同仁,但他与魏耷相处久了,魏耷这人根本不惧沈兄的威慑,沈兄所述的话,落在魏耷身上,就跟隔靴搔痒无异。”
提及了魏耷,苏子衿口吻略显恹嫌,甚至有一种轻看的意味攒在里头。
确信了温廷安不会同自己竞争,吕祖迁这才问道:“你跟庞礼臣相熟,你觉得他会不会也有当斋长的念头?”
“他啊,”温廷安忖了忖,想起庞礼臣与钟瑾在校场比射箭的一幕,遂道,“庞兄是武院上舍出身,估摸着也是个争强好胜的,应当也有当斋长的心念。”
此话一落,全舍的氛围凝重了一瞬,杨淳审慎道:“庞兄是庞家的四少爷,拥护的是媵王殿下,立场与太子相悖逆,加之庞兄行事随心,帮亲不帮理,入舍头日,便与魏兄生出嫌隙,若他成为了斋长,往后怕是不得安宁。”
温廷安看了杨淳一眼,杨淳脸上是有些惧意的,他曾遭钟瑾欺侮,庞礼臣救过他一命,但后来,杨淳在文库寻她请教新律问题,庞礼臣将杨淳当场赶了走。杨淳这才姗姗知晓,庞礼臣是看在温廷安的面子上,才救了他一命,在庞礼臣心目中,仗义重于公理,但斋长日后是要顾全全局之人,又是岂能只凭仗义行事?
温廷安亦是觉得庞礼臣当斋长不可,但按她对他的了解,这厢好胜心强,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吕祖迁胸有成竹地道:“我在外舍当了一年斋长,怎么着也比庞兄要强些。”
温廷安不置可否,与吕祖迁、苏子衿和杨淳叙了一番话,脑海里那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念头,倒是搁浅了不少。
她严严实实地盖好衾被,临近的窗棂被风关上了一扇,温静的光影里,她阖上了眼眸,不知为何,想起了温廷舜所说的山野精怪。
澡堂子背山而建,却从未生发有夜兽伤人之事,也不知为何温廷舜会信了此事,在影影绰绰的梦里,她穿过了一片淋漓稠热的水汽,满野的桐花,如从天而降的热雨般,瓢泼地落在袖裾处,像是掬满了盛大绚烂的春意。
她没发现地是,外头一枚桐瓣如箭簇般,撞在了另一扇窗扃处,伴随着吱呀一声,窗格缓缓地阖上了,将春夜湿冷的风,尽数拦在了外头。
翌晨卯正牌分,一阵央央木铎声起,踏着初春的淅沥辰光,意味着新生活开始了,九斋院内,九人尽数落座。
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苏和香,明明仍旧身处于三舍苑,周遭的人亦是与自己相识,温廷安却是深觉她的生活生发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将要学的东西,与以往已有不同,她的身份从一位应考的生员,成为了鸢舍里一位纸鸢,效忠于东宫。
阮渊陵因是掌舍,每日提早候着,受礼过后,给众人做半刻钟的早课,先是说了一下昨夜澡堂武斗的事,他没问两人孰是孰非,只道:“既然是你们二人生出的事端,合该领罚,那便承包文库一二楼的洒扫之务,罚扫七日,今后若再生事,则会重惩不怠。”
男人的嗓音温和玉润,语气极为平和,却予人石破天惊的震慑力,魏耷与庞礼臣不敢造次,齐齐垂首不语。
兹事翻篇,接着,阮渊陵主要是对众人说今日要上哪些学目,上课时要注意些什么规矩。
就拿今日来说,主要上三门学目,依次是三国之语、鹰眼之术、刑统之义,第一门课与第三门课是在本斋里上,第二门课的上课之处另行通知。温廷安能猜着最后一门课是阮渊陵讲学,至于前两门学目,塾师何人,她有些拿捏不准。
上三国之语这门课前,阮渊陵目光掠向众人,淡声道:“在座诸位,可有想做斋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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