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46节(1 / 2)
且外,为何他会去往温善晋所在的雅间?
两人之间私下见面, 究竟是为了何事?
种种疑窦如绵密的缠丝一般, 紧紧地绕绞于诸身, 众人的容色俱是有些凝沉,温廷安的心神亦是有一丝异动,复徐缓地抬起了眸,望着三楼那一座天字号雅间。
众所周知, 崇国公府,也就是温家,以温老太爷温青松为首, 乃则东宫太子的忠实拥趸, 并且赵珩之与赵瓒之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在此节骨眼儿上, 先不提赵瓒之为何能擅自出宫,先论温善晋与他私下晤面, 光是这一事,就足够教人起疑,若是让台谏官知晓了,指不定还会在朝中狠狠参上一本, 给这两人治上一个谋逆之罪!
可凭温廷安对温善晋的了解, 她不愿信父亲会临阵倒戈于媵王的麾下,他当初默允她进入鸢舍,便是让她为太子赵珩之效劳, 东宫日后若能得登大宝,她必将仕途一片顺遂, 既是如此,父亲为何要密会媵王?
还是说,温善晋身上有什么把柄,拿捏在赵瓒之的手中?故此,温善晋不得不选择与赵瓒之结为同盟?
温廷安心神不宁,温善晋在崇国公府里一直是称疾不出,常年待在药坊里,具体在坊间里做些什么事,冶炼些什么药,她其实并不知情,亦是从未过问,温善晋身边没有侍卫或是傔从陪护左右,饶是要细细追查,也压根儿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之间,一些细碎的线索自深处潜浮了上来——放倒看押梁庚尧的护卫,用的麻骨散;还有,淬了九肠愁之毒的箭簇,温善晋居然能在前夜提前给她服下解药;以及,有一夜她从崔府回来后,要将阮渊陵赏赐给她的百两银票上交,温善晋却命她不要吱声,说长贵在药坊之外窃听。
一个念头悄然划过了温廷安的眼帘,她原本是未曾留意到的,但今次,过往的种种线索贯织在了一起,她骤然有了一种豁然之感。
温善晋染了肺疾,称疾后领了一份翰林院里的闲差,回府后亦是久居于药坊,所有人认为他在自甘沉堕,一心炼制长生丹丸,殊不知,那极可能是他遮障敌党、混淆视听的一个幌子罢了。
坐落于崇国公府后院的那一座药坊,大抵便是阮渊陵暗设在洛阳内的一处据点,专门用来炼制毒物与解药,麻骨散、九肠愁的解药,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药物毒物,想必俱是出自温善晋之手。
温善晋暗中帮阮渊陵做事,难免让老太爷温青松起了疑心,遂让长贵暗中多番凝察,温善晋是以不欲同温廷安多说。
此外,士子寻衅、流民闹乱的前一夜,温善晋给她强灌了一碗药汤,说是九肠愁的解药,解药是阮渊陵供给的。若是温廷安当时能细思一会儿,很快便能觉察出破绽,为何下毒之事尚未发生,阮渊陵便清楚毒物一定是九肠愁,并且精谙解药的冶炼之道?
除非,制造毒物与冶炼解药的,俱是同一人。
温善晋给媵王提供了一瓶九肠愁,借殿前司之手刺杀她,但温善晋明显不欲让她死,刺杀前夜便为她服用了解药,虽说在刺杀时,温廷舜替她挨了一箭。
诸多疑点与细节俱是对契上了,纵然只是猜想与揣度,但温廷安的思绪,一时之间还是重重恍惚了一下,连温廷舜低声唤她亦是未曾听到。
温善晋到底是效劳于赵珩之,还是效忠于赵瓒之?他既是帮扶阮渊陵做事,让她加入鸢舍,看上去是站队于东宫这边,讵料这私底下,却与媵王晤面,为媵王提供百般毒物,温善晋的立场在太子与七皇子之间来回摇摆,温廷安窥察不出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凭媵王的昭彰野心,估计是想策反你的父亲,”魏耷是个根本闲不住的,手掌稳稳地摁压在了青纹刀柄,拇指揩了揩鼻梁,“要不,我上去伏听一二,且看看两人在鬼鬼祟祟地磋商甚么,回头便给你们通风报信。”语罢便要往梁上掠去。
温廷安忙让庞礼臣截住了他,且凝声道:“父亲估摸着是在办重要差事,你这般去伏听,可能会打草惊蛇。”
庞礼臣亦是难得审慎地道:“媵王非同小可,行事多疑机敏,你一个靠近,不论有没有收敛内功,他很快便能觉知到,若是他当你是刺客,那咱们今儿就都得横着出去了。”
庞礼臣此话不虚,温廷安回溯了一回原书,这位媵王确乎是位心狠手辣的角儿,极为多疑,据闻夜半有一宫娥替其掖衾被,媵王惊寤,深疑其持有贰心,遽命内侍杖杀了宫娥,此举一出,举殿上下,诸人噤若寒蝉,不敢多言,亦是不敢轻举妄动。
温廷安决意不去擅自寻温善晋,她深信父亲是效忠于太子殿下的,至于他所做的种种,应当是出于某种隐衷,才没有对她一一道来,或许,父亲是假意投诚于媵王也不一定,她只是被假象给蒙蔽罢了。
茶楼之内恢复了一片喧和沸腾的市声,温廷安没再在茶楼里多待,携同众人沿着街衢一路探去,只见瓦肆酒库之上,技人点燃灯球,鼓吹箫鼓,日盛的灯火将长夜烧出了一道雪光。
洛阳的官府每逢元夕这个时辰,会着官服补子出巡,在东西两坊的御街之上,拜会市人,遣吏魁给市井小民点发钱酒油烛,温廷安领到了一盏花灯、一盘贡梨以及数片雪藕,贡梨和雪藕太多了,她一个人吃不完,给每人都分发了一些,一边吃,一边思绪飘摇,她又忍不住思及了方才温善晋与赵瓒之的事情。
“可是在思忖父亲与流民动乱、伪诏一案有无牵连?”温廷舜的低沉嗓音响在了耳畔,温廷安蓦地偏过头,细微的灯火投了下来,像极了颗粒分明的光尘,熨帖地罩在了他的面容之上,衬得他的眉目温和如裁,不知何时,她才后知后觉,两人成了肩并肩双双行走的状态,周遭俱是出双入对的公子闺闱,公子士子竞争缠头,贵女闺秀绮罗如云,彼此肩儿厮挨,手指相牵,无所忌惮。
沈云升、崔元昭、吕祖迁、魏耷、苏子衿、庞礼臣、杨淳俱是没了踪影,走着逛着,也不知游赏到了何处,九斋就这般被人群冲淡了。
洛阳一片笙箫,琉璃光射,垂云卷尽,温廷安纳罕地四下张望:“他们人呢?”
些许碎金般的光点,俨似金粉蛾子一般,静静地垂落在了她的鬓边,琼脂般的鼻尖之上,亦是蘸染了纷纷鎏金,生动了她的眉眸,温廷舜垂眸端视了她片刻,嗓音倦懒低哑:“方才金水桥上有猜灯谜大会,他们皆是猜灯谜去了。”
温廷安循着温廷舜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如此,那金水桥上铸有一座临江的绣幄小楼,一片铮铮宝瑟声中,两岸繁灯通明,香雾横江,都人士女往来于桥楼之间,驻留于花灯光海之间,氛围好不热闹。
温廷安敛回了神思,也并未多想,因是顾虑着旁的事儿,也就没问温廷舜为何会跟着她来了,她对温廷舜点了点头,道:“不知有一桩事体,你知不知道,士子动乱前夜,父亲给我吃了一碗汤药,说是翌日我极可能会中箭伤,箭簇上并掺有九肠愁此一剧毒,我当时没有怀疑,可如今,回溯此过往的种种,蓦觉细思极恐。”
温廷安未道明她所怀疑之事,但温廷舜已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凝声道:“你觉得父亲可能有贰心,既效忠于东宫,又倒戈于媵王?”
温廷安缓而慢地点了点头,“但这亦不过是揣测罢了。阮掌舍怀疑媵王与金人暗中勾结,并且伪诏一案幕后的元凶,应与金人脱不了干系。若是父亲投诚于媵王,极可能是为了掌握媵王通敌的物证,寻觅到金谍藏身的据点,这亦是有可能的。”
一直以来,温廷安只觉得温家纯粹是拥护东宫太子的世家,但委实没料着父亲的身份和机心,远比她所想象的要复杂难测。
指不定阮渊陵将要下派的第一个任务,温善晋便与之有所纠葛,这可当如何是好?
假令阮渊陵让温廷安查常娘与媵王、大金谍者有无牵连,顺着线索追根溯源,若是牵扯出了温善晋,又当如何?她该如何做出选择?
似是洞察出了温廷安的心之所忧,温廷舜对她道:“既然选择相信父亲,那么便该坚信他是清白的,倘若此刻看起来他真与这几桩公案有所牵扯,日后真相水落石出,阮掌舍也一定会给他讨回一个公道。”
少年嗓音沉哑低醇,平素有些凉冽锋利,此际却是天然有温和人心的力量,温廷安静缓地听着,面色稍霁,温廷舜说得确乎在理,既然她了解温善晋,并坚持相信温善晋,那么,便不应当再在这一桩事体之上有所纠结,她相信终有一日,温善晋一定会寻个机会,给她释清疑窦,温善晋之所以现在秘而不宣,与媵王暗度陈仓,想必是有自己的筹谋在的,温善晋的出发点一定是为了崇国公府好。
并且,媵王手中掌饬有数十万的禁兵,恩祐帝这几年一直都无法彻底收回他的兵权,正好需要有个契机能够掣肘住他,避免重蹈畴昔藩王率兵围京争夺龙椅之覆辙,恩祐属意于太子,媵王纵然软禁于璇玑殿,势必也不会真正坐以待毙,许是东宫看中了这一点,便让温善晋假意投诚于七皇子。
此些情状皆是有可能的,温廷安不欲想最坏的情状,下意识往最好的情状作想。
甫思及此,温廷安心中一块悬石,悄然稳稳地落了地,她微微偏过了螓首,说道:“谢谢你,温廷舜,我眼下真的安心了许多。”
在现实的生活里,她极少直唤他的名讳,一般均以二弟作称,此际她低低地念着他的名讳,嗓音裹缠着几丝绵长悱恻,又似是附着于春夜雨色里软趴趴的雾珠,不轻不重地,往温廷舜的胸口沁染出了一片温烫的暖意。
温廷舜怔神一瞬,喉结紧了一紧,牵动了心中一根丝弦,薄唇翕动微启,唇齿之间酝酿着一些话辞,行将欲言,孰料在下一瞬,有一辆马车破空疾然驶了过来。
“当心。”倏然间,一只劲韧温实的手隔着一层薄袖,牢牢摁住了温廷安的骨腕,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温廷安后撤数步,适时止了声息,发现一辆装饰金煌的马车打自己前头戛然驶过,待驶出了数丈开外,那握紧马缰的车把式,且回首冲她来了一句低斥,态度极为嚣张跋扈:“啧,是哪家的泼皮,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么?”
温廷安悉心注意马车去的方向,竟是去往曲殇巷子的,那拱券车檐之下悬吊着一只风灯,灯壁之上,以椽头朱笔,摹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宋』字。
温廷安眼睫轻轻地颤着,放眼洛阳,姓宋的高门显贵并不多,她便知晓其中一家。
“方才马车里坐着的,应当是殿前都虞侯宋震的嫡次孙,宋仁训。”温廷舜适时松开了温廷安的骨腕,左手拇指蘸染着她肌肤的烫意,细细摩挲着右手的指腹,他半垂着眸心,凝声说道,“据闻此人垂青于常氏酒坊的常娘,常娘在这曲殇巷开了多少日的酒铺,宋仁训便是买下了多少回武陵玉露。”
“宋仁训?”温廷安听罢,倒是逐渐有些印象了,她之前跟殿前司三帅之一陆执打过两次照面,而这殿前都虞侯宋震是陆执的上峰之一,宋震手中握兵三千,号曰骁龙骑,其中崔元昭的长兄崔元乾,便是管辖着骁龙骑之中百位兵卒,宋仁训乃是宋震的嫡孙,自当位高娇贵,宋震平素便会吩咐崔元乾,从骁龙骑所在的城郊军营之中调出几些兵卒,护卫宋仁训出行,骁龙骑比寻常的侍卫要矜贵,那赶马的车把式自当也会盛气凌人一些。
温廷安替这位宋纨绔算了一笔账,一坛武陵玉露计值百两,常娘驻扎在曲殇巷约莫也有小半月的光景了,拢共十来日,就算他光顾十日好了,一日挥霍百银,连续十日便是一千银两,这个宋家小爷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散财童子,为博美娇娘展颜一笑,不惜散尽千金不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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