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55节(2 / 2)
想当初, 在京衙午门的义庄里头, 徐师爷有意提到过,阮渊陵所派遣出去的那两位暗探,生前饮酌了过量的寒食酒,虽说寒食酒并非是造成二人猝亡的死因, 温廷安却是特地多留了一个心眼,今儿她在大宅庭的西帘侍酒之时,椿槿命她所侍候的酒是疏桐酒, 因是初来乍到, 温廷安并未问起为何不用寒食酒,免得教椿槿生出疑窦。
沈云升大抵也料知到了温廷安为何会问起寒食酒的缘由, 他凝了一凝眉心,仔细回溯了一番, 道:“其实我也询问过看守酒窖的窖头了,酒窖里拢共储放了七七四十九种曲酒,名单我打听过,倒是并没有寒食酒的名头, 我旁敲侧击过窖头, 那窖头便是说了,寒食酒乃是一品浊酒,专门来犒赏酒场里头的人的, 说是酒场里头的人干得是最劳苦的活儿,逢年过节不能归故里, 只能用寒食酒来告慰思乡之情了,想来也正应了那一句,『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照窖头的意思,寒食酒是只有在京郊酒场才酿造?”温廷安狭了狭眸,一抹若有所思之色浮显在眸底,嗓音逐渐变得肃沉静然,“如此,那么这两位暗探应当是在酒场里头被下毒了,而非在酒坊里头。”
沈云升端视着温廷安的容色,斟酌着她方才的话,倏然间,料着了什么,“你可是还想要调查九肠愁的施毒者之底细?”
畴昔在九斋里,温廷安便是问过他,九肠愁的解药是谁调制的,他未答,她生性也极为聪颖细腻,依照着过往种种蛛丝马迹,很快就推揣出解药乃系温善晋调配而成。
沈云升深情沉了沉,脊梁骨升起了一丝寒意:“亦或者是说,温廷安,你之所以问我寒食酒的线索,可是想要窃自调查你的父亲,查他到底与媵王冶炼火械有无干系?”
他之所言,近乎是一语中的,温廷安默了一瞬,甚至是,袖裾之下的细直指尖,不易觉察地颤了一颤。
温廷安明明什么都没明说,只是纯粹询问寒食酒的事况,但沈云升却能见微知著,这委实出乎她的意料。
但她面色丝毫不显诧色,甚至是,她容色淡到了极致,毫无被人猜中了心事的困窘,更不会有懵然与怔忪。
好半晌的功夫过去,温廷安温淡地抬眸浅笑:“沈兄怕是多虑了,在启程来酒坊之前,我已同你们商量过,我去酒场的唯一目的,便是探查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倘若尚有余裕的话,我希望还能查到媵王通敌叛国的证据,除此之外,我不会管旁的事。”
霎时,一阵稍显料峭的夜风,穿过陈旧的朱绣垂帘,在两人之间疾拂而过,沈云升细致地端详着温廷安一眼,有一些话酝酿在唇齿之间,但缓了许久,皆是未诉诸于口。
温廷安虽说将心事掩饰得极好,但是,沈云升到底是看出了几些端倪,打从在元夕那一夜,见着温善晋与媵王在茶楼同一雅间里晤面,温廷安的心神便是受到了一些影响,这自是无可厚非,任谁知晓自己的父亲与通敌叛国此一事牵扯上了纠葛,心里想必都不会太好过,更何况,据他所知,温廷安与温善晋的关系素来甚善,二人是交过心的,听闻他们的关系甚或是还好过吕氏。
他觉得,温廷安是深信温善晋不会通敌叛国的,但她心中终是有所疑虑,她人虽是看着散淡随和,但骨子里却是极为执拗倔直的,及至认定了要查什么事,势必会一以贯之地彻查下去。
他想伸手轻轻拍她的肩膊,指尖都快碰触至她肩肘处的褶襟了,停顿片晌,复又克制地收了回去,隐抑地喟叹了一声:“如此便好,你若想去查寒食酒的线索,其实我们可同你一起查,假若你父亲身家清白,大理寺自会还他一个公道。”话至此处,沈云升行前了一步,低沉的嗓音此际透了一些微澜,“但若是你单枪匹马的话,那委实是太犯险了。”
温廷安因是心中还挂念有旁的事,因此,没有听辨出沈云升话中所潜藏着的深意。
今夜与众人细细磋商好了任务事宜,适值人定牌分,温廷安适才回至下人院的寝屋之中,以臂肘作枕褥,仰首看着天檐漏窗,整座院室被重云夜色所掩映笼罩着,窗槛上的繁复菱纹,被皎月的熹光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时阴凝成了一层薄霜,弥散在寝屋内外,静谧的长夜里,她可以听到漏壶的清越滴响,以及飒飒的风儿,撩动着庭植碧树的簌簌声,虽说温廷安的躯体已然困极,可在目下的光景里,她却是毫无寐意。
其实,沈云升确乎是猜中了一桩事体,她下定了决心去酒场,除了是为密查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其实还有另外一重目的。她一直没有忘记那两位暗探的死因,死于淬了九肠愁的寒食酒,假若九肠愁真是暗探所留给他们的线索,那么,种种疑点便是指向了冶炼毒药之人,按理而言,冶毒之人同时亦是解毒之人,阮渊陵已经对她坦诚了,温善晋便是冶毒之人,那么线索就捋得通顺了,毒杀那两位暗探的人,极可能便是温善晋。
温廷安也设想过,也许毒杀暗探的人会是媵王的鹰犬,媵王蓄意栽赃温善晋,是打算挑拨离间,让阮渊陵与温善晋之间生出隙端。
以媵王阴险狡诈的脾性,他能做出这等事,未尝不是全无可能。
目下温廷安尚不知实情如何,若想彻查出失踪一案的真相,唯一的法子只能躬自赴京郊的酒场走一趟,寒食酒只有酒场才有酿制,暗探想必就是在酒场里被投毒的,而因为阮渊陵的有意隐瞒,魏耷他们并不知晓两位暗探真实死因,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被逼饮酌了寒食酒……
假令饮酌了,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那两位暗探当初带来的消息是,魏耷他们在酒场里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往好的方面去想,他们只不过是暂时被困缚住了,暗探也未寻觅出他们的尸体,这就是好事儿。
温廷安原是显得心事重重,但如此作想着,沉郁的心绪竟是慢慢地纾解了一些。
掌事姑姑已经同她说了,翌日便是竞标会,到时候洛阳城内将会有诸多贵胄与富贾竞赴投标,酒场里头的人手必是不够用的,掌事姑姑会让她携同前去,酒场里头的活儿必是比酒坊里头还要繁重。
她得提前做好筹谋才是。
待阖上了眼眸之后,不知为何,在入了梦后,她竟是梦到了在菡萏院里头所历经过的一幕,皎月如绸,轩窗疏影,温廷舜饰作的秋笙,在浓得可以晕泅出水来的月色里,少年身影挺拔如松柏,衣袂猎猎作响,俨似飞羽流商,款款朝着她缓缓行了出来,他仍旧穿着遍地荼白天水碧质地的织金漆纱裙裳,平湖般的眸色极为深邃,敛不入丝毫的光线,那一簇簇俨似山茶花般的月色,如梦似幻,一同消隐在了他那黑白分明的瞳仁里。
与现实之中的保守扮相不同,梦境里的少年,衣衫呈半敞之态,合襟上的蹀躞系带,不知何时竟是悄然松散了开去,露出了高跷纤细般的皙白锁骨,其下是隐约可见紧劲且匀实的肌理,柔韧的线条,俨似蛰伏千里的草蛇灰线,一径地延展入昏晦的云罗衣裥之下。
温廷舜徐然地行至了她的近前,缓缓地伸出修直的指尖,其如一枝汁酣墨饱的湖笔,从她的额庭处,一路匀顺地朝下,以皴擦的笔法,次第勾描出了她的山根、眉骨、眸梢、卧蚕、颧骨、鼻锋,最终,他的指尖停驻在了她的唇涡。
少年指腹覆有一层极浅的薄茧,质感粗粝如磨砂一般,触在了她的下颔尖角之上,一路再往下,犹若一只穿花蛱蝶,引得她尾椎颤栗不已,少年的动作缓和,像是进行一个微妙的试探。
温廷安眼睫震颤了一瞬,这明明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却教她觉知到一层暗昧,自己的腰窝不由地软了一截,一面想要避开,一面凝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她发觉自己嗓音变得干涩,欲要后撤半步,却是觉察到,梦中的自己,身躯动弹不得,仿佛教人戳下了定身穴。
温廷舜没答她,他的指尖亦是没有停,最后,顿落在了她的颈间中庭之位,他的指腹,在她的喉口肌肤处描了一个小圈,莞尔道:“长兄,原来你没有喉结。”
梦境里,温廷舜不再是矫饰的女腔,低沉的嗓音里糅合着深浓的灼烫之意,声线喑哑且柔韧,少了平素惯有的锋锐戾冷,此刻显得醇和凉暖,就这般,不偏不倚地碰撞在温廷安的心尖上,拱陷了一个软到了极致的弧度。
他的话音平寂如沉金冷玉,像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温廷安一时变得支吾局促,不太自然地别开了他的手掌,正想解释些什么,她张了张嘴唇,却发现只是徒劳,她发不出声音,不知是底气虚弱,还是旁的原因所致。
她想,温廷舜好像是知晓她的身份了,这可如何是好?
为何他会发觉?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呢?
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拂袖伸了一截腕,拆卸掉了她发髻上的白玉竖冠,绿云扰扰般的三千青丝,从温廷安的身上飘逸倾泻了下来,柔如匹缎,她眸底掠过一丝惘惑与怔然,显然未料知到温廷舜竟会这般行事。
她想要劈手去夺温廷舜手上的白玉竖冠,温廷舜被她这突兀的反应弄得忍俊不禁,三下五除二拆解了她的招式:“长兄这是承认了你的身份了?”
他的话音近在咫尺,握住了温廷安躁动的双腕,他借力一拉,把她的人儿,牢牢地摁在他的怀前,偏着视线,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她,两人的呼吸喷薄在了一处,他的吐息是灼烫,她的呼吸是冷凉的,一冷一热两番冲撞,质感异常鲜明,氛围亦是缠绵到了极致。
温廷安平生以来,鲜少做过这般暗昧绮丽的梦,温廷舜的举止简直是过于温柔了,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亦是缱绻悱恻,诡谲地是,她竟是没有十分抗拒,甚或是,她觉得温廷舜纵然穿上了伶人的绫罗绸缎,不仅不会遮掩他原有的冷冽矜雅之气质,反而凸显出他谦和温笃的一面。
温廷安不知该如何作答,情急之下,她只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出于对鸢舍任务的考量,她冷静地嘱令他,命他明日带着账簿走,然而,温廷舜难得地违逆了她,不假思索地道了一句『恕难从命』。
温廷安思来想去,委实想不通,她的计划是极为缜密的,却是被这事一句『恕难从命』截了和,她郁闷地挑了挑眸心,睨视着他:“为何?”
温廷舜眼神颇具威慑与张力,望定了她:“你说是为何?”
温廷安便是用故作揶揄的口吻,轻描淡写地问道:“温廷舜,你可是在忧心我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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