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70节(2 / 2)
但他们没有怔滞太久,仅是佯作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温廷安按捺住失序了一瞬的心跳,视线落在温廷舜的伤口,手中敷伤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淡声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若你仍旧是『秋笙』,我会让你去茗鸾苑,让你留在常娘身旁,继续打探敌情态势,但你目下身份已经暴露了,让你就这般只身潜入敌境,委实太过于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涉险。”
温廷舜一听,悉身微微地滞了一下,心中仿佛被一株狗尾巴草,反反复复地撩弄了几下,泛起了一阵亘久的颤栗,让人食髓知味,他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食指的指关节,对温廷安淡声道:“虽说是身份暴露了,但我还有轻功傍身,来去自如,探查敌情之时,便是不易被发现与觉察,并且,我也能替长兄打掩护,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份照应,是也不是?”
话是这个道理儿,没错,温廷舜的话辞无懈可击。
温廷安唇角抿成了一条线,晌久,适才反驳他的话道:“纵然你的轻功能达到雁过无痕的水准,能替我打掩护,但这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东苑之中有媵王、完颜宗武、庞珑与钟伯清,此些人皆是狠角色,皆是不好对付,若是教他们其中一人发现了你的存在,你可能会陷入危险之中,他们兵卒众多,而你只有孑然一人,谅是轻功再好,又能如何,你也会濒临寡不敌众之局,到时候你当如何应对。”
温廷安道:“总而言之,这件事,我不会同意,也不答应。”
火折子上摇晃的酥油火,落在了两人身上,火光将彼此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
温廷舜眉眸掠过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可是,让长兄一人去打探敌情,谅是你身上有伪饰,但无可避免会遇到危险,我也不能让长兄兀自一人去涉险。”
温廷舜这般说话,显然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廷安先是一噎,继而是哭笑不得,正想启齿辩驳一二,殊不知,在下一瞬,却见温廷舜敛着眸色,一错不错地望定她,那一只手隔着一层袖袂,不轻不重地握着了她的骨腕,正色地说道:“长兄方才有一句话说岔了,我并非孑然一身——”
“毕竟,不是还有你吗?”
少年的话音,俨似一块凭空抛掷入深潭之中的磐石,一举掀起了千层浪,那看不见的涟漪与水花,于瞬息之间,震荡在了温廷安的心腔之上,她瞠着眸心,睫羽显著地颤了一颤,视线迎面撞上了少年深静如止水的漆眸,因是离得近了些许,她在他的瞳仁之中,寻觅到了她自己微小的身影。
此番,温廷安多少有一些语塞,她素来是伶牙俐齿的,反应也极快,但在此遭,她是生平头一回陷入了大脑乱如麻的状态。
少年的声线惯常是锋锐的,但方才说话时,减淡了几分锐利,平添了难得柔和,他的目色,亦是随着话音之起落,而逐渐变得温煦近人,时有几缕幽风,自隧洞顶上扫掠而来,两人的衣裾被风剧烈地卷起,牵扯出了无数的褶痕,但那被卷了乱的,又岂止是彼此的衣袍。
温廷安的心,似乎也随着袖袍被拂乱,而随之乱了,心尖之上漫延出了深浅不一的褶痕,衣袍之上的褶痕,是浅淡的,而她心尖之上的褶痕,是浓烈的。
温廷舜的那一席话,如时涨时伏的潮汐,推挤在了她的心口之上挥之不去。
每次意见生出了分歧,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捏住她的死穴,让她心肠子变软,不得不同意他的所述之事。
目下,温廷安顿感局促,少年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她却不想去迎视,口吻带了几分妥协的意味,谨声道:“翌日你随同我出去打前锋,兹事并非不可以,但我得事先声明——翌日乃是媵王与完颜宗武的第二回谈判,兹事体大,两人各有算计与筹谋,届时可能会频生变局,你在打探敌情之时,诸端行事务必要小心为上,凡事量力而行,一旦发现情势不太对劲,一定要退回去,与九斋众人会合,明白吗?”
温廷安的话辞,柔韧且温宁,如空降于长夜的一场春雨,在听者的心头之上沐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水,氤氲起了一阵薄热且稠湿的雾气,雾气缭绕于心头内外,萦之不去,经久不散。
温廷舜静默地注视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已然敷上了药膏,肌肤与肌骨之处俱是蘸染了一片凉意,此是凉意,亦是悸颤。
他伸出手,细细摩挲了一番经她触碰过的伤口,继而是侧过了脸庞,望定了温廷安,火折子的光匀薄地覆落在她的面容上,是一片如远山般淡影,他有一些酝酿在了唇齿之间,似乎拘囿于什么,最终仍是没有付诸于言语,仅是看着她道:“承蒙长兄关心了,翌日你外出行动,亦是务必要处处小心。”
他所未付诸言语的是,他在东苑打探敌情的时候,会时刻看着她,不会让她出事。但又怕温廷安会因此挂心,他遂是省略掉了后半截话,将其默诉在了肺腑之中。
两人之间,该交代了就都交代了,该说的都说了。
温廷安仍旧是有些拘束的,她煞有介事地朝隧洞之外的天色望了一眼,道:“天色很深了,你也累了,早些歇息罢。”
语罢,温廷安便是转身离却了,许是思绪繁乱芜杂,她离去之时,步履极是匆匆,一度甚至同手同脚。
温廷舜静然停驻在原地,无声地目送着温廷安离却的背影,少年那峻清利落的一对邃眸里,盛着一抹通透幽亮的光,他偏着首,静谧地看着温廷安的背影,消失在了隧洞的深处。
少顷,他变换了一下驻地的姿势,清瘦的背影倚靠在了湿冷的洞壁之前,垂落了眸子,淡淡地匀吁出了一口气。
这厢,温廷安已然是步出了温廷舜的视域之中,她虽是疾步而走,但也并未返回隧洞底下,她想要让自己一人静上一静。
她抬手触碰了自己的面颊,肌肤处竟是泛散着浓重的烫意。
面颊竟是这般烫炽,想必颊腮处是泛着一片红晕,那么,方才温廷舜可是看到了她面容之上的这幅模样?
简直不敢深想下去。
温廷安骤地拿出了系在腰间的一只水瓢,水是冷寒的,一口灌了下去,凛冷的水液漫过了喉舌,疾然冲荡在了炽灼的肺腑之中,将原是在体内升腾而起的臊热,一缕缕地镇压了下去。
虽说身躯是冷静了下来,但温廷安的脑海里,却是依旧回荡着温廷舜适才之所言
『长兄方才有一句话说岔了,我并非孑然一身——』
『毕竟,不是还有你吗?』
温廷安下意识抬起了手掌,虚掩住了上半张脸,仿佛刚刚让人心脏悸颤的场景,在她的眼前重现了,少年所这番话的嗓音,低哑而倦懒,俨似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悠悠回荡着。
温廷舜温故了一会儿,生平头一遭,竟是尝试到了一丝拘束与羞窘的滋味。
这般一个矜贵清冷的少年,他怎的能说出这般话?
温廷安委实是难以预料。
这是他蓄意为之而道出的话,还是他的随性之语?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温廷舜对待她的时候,让她觉得有一丝局促,是从元夕那夜,他执起了妆奁,为她敷鹅粉、点绛唇的时候吗?还是初居九斋之时,他静立于澡堂之外守着她,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说?
这些蒙上了旧色的记忆,像是一潭泥沼,温廷安不欲让自己愈陷愈深,她只得凝聚了一番心神,她不能再去想他了。
但是,这思绪也不是说她想控制,便就能控制的。
温廷安心中冷不防掠过了一份疑绪,刚穿过来的时候,这厮是全然不待见她的,在族学念书时,其实也没少给她使绊子,但在日久深远的相处当中,不知是进展到了哪个节点,她感觉他有些奇怪。
难不成,他是觉察到了她女扮男装的真实身份?
有那么一瞬间,温廷安心头确乎掠过了这样的一种可能,但很快,她就否掉了,这应当是不太可能的,如果温廷舜发觉她是女儿身的话,估摸着早就揭发了她罢。
温廷舜不曾跟她提及过这等事体,那么,他应当是还没发现的。
温廷安如此自我安抚着,原是起伏不定的心绪,此际稍微平定了些许,她又执起了水瓢,灌了好几口凉水,直至将体内的最后一丝烫意驱散以后,她适才返回至隧洞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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