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106节(2 / 2)
“林姑娘曾跟我说,她身子极为虚弱,在舅母家里,吃不饱穿不暖,她甚至都不知嫁人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然而,那个许郞畏于担责,从不曾许下承诺。”
堂倌身躯前倾,一字一顿,“林姑娘仅十六岁,那个教谕却已经五十三岁了,她嫁过去,洞房过后,她能否安全地活下来,都成问题,更何况是生子——”
“你休得满口荒唐言!”周廉怒道,“你也不也对林姑娘做了这等龌.蹉之事?!”
堂倌浅然一笑,耸了耸肩膊:“我一直都很温柔,她唤疼,我就停下,绝不强迫,我自始至终都不曾伤害她,她不会出现任何生命意外,更不会诞下孩子。”
“当然,对于前六位姑娘,我也一视同仁,雨露均沾,不会偏袒。”
要不是吕祖迁与杨淳勉力拦阻,周廉的拳心早就招呼在堂倌的笑脸上了。
温廷安的指节静静叩击于桌案上,问:“这七位姑娘的心事,都是她们同你说的么?”
堂倌颔首:“这是自然,少卿大人可以跟她们对一对口供。”
审案暂行告一段落,堂倌被押了下去,因为一桩大案告破,整座大理寺都似是卸下了一份重担,但审讯房的四个少年,心情却很沉重。
这一桩案牍,与半年以来所遇到的都不一样。
堂倌这个人,不是用纯粹的大邺刑律审判,就能可以的。
“都干立在这儿做什么?”适值午膳会食的光景,竺少卿一直寻不着人影,捋须探首,招呼他们道,“今儿是寺卿请客做东,有炖羊尾、蒸藕玉井饭、甜枣糕呢,你们还不快来,再晚些,都被那些兔崽子吃完了!”
第140章
抵近午正牌分, 叶喧凉吹,外头不知何时落过一场小雨,湿风地溽, 虹雨苔滋, 本是郁热的空气之中, 逐渐弥漫着一阵花树的湿腻香气。
堪堪审勘完连环少女受奸案,温廷安和周廉、吕祖迁、杨淳遂直奔公廨堂厨而去。为了案子,他很久未和其他同僚共过午膳了,加之今次是阮渊陵做东家, 他们自然更不能推脱。
大理寺的堂厨修缮得特别优雅,门窗、粱椽、食榻等物具,皆是从西域进口的乌木、紫檀、酸枝, 无一处不砥实, 那堪比流觞曲水的食宴,掌厨的是西关名家, 擅制早膳暮食,尤其是荤类点心, 好吃到整座洛阳城基本寻不出第二家。很多人削尖脑袋要入大理寺谋个一役半职,其间主要的缘由,也是冲着大理寺的伙食是冠绝三法司与二台三院的水准。
甫一入堂厨,便是嗅到了浓郁的烧胙香气, 食榻两侧的同僚已经大快朵颐, 见着温廷安等人来了,遽地起身见礼,空出上首的位置来, 热忱地招呼他们告座。
虽然上级与下级之间难免存在派系分化,但大理寺的公司文化还是挺温和的, 温廷安见着了阮渊陵,意欲对他拱手行礼,阮渊陵阻住了她:“膳案之上就不必如此客气,见你们最近都很忙累,也是该犒劳一下了。”
他将一盘蒸藕玉井饭,轻置在温廷安的近前,温廷安也没推拒,连日以来她不曾食过饭,忙起来都啃馍馍,不曾用过硬食,如今见着了山珍海味,竟是觉出一种奢侈。
竺少卿膝行前来,与她敬了一盏果茶,捋须笑道:“这半年以来你已经破了近十桩公案了,果真是后生可畏啊,这一回公案历时长达整整一年半载,本是棘手得很,居然也给你和那些年轻人告破了,真不错,今后,你们便是大理寺的台柱子咯。”
温廷安听出了一丝端倪,殊觉竺少卿话中有话,便道:“竺少卿何来的话,我们平日都在寻您襄助,要没有您在背后的照拂、提供大量而详实的卷宗,我们又怎能勘破此案?这不是我们的功劳,是大家的功劳。”
犹记得,温善晋下放之前同他说过,为官之道要『和光同尘,好处均沾,花花轿子众人齐抬』,不论做什么事,任何好处都不能少众人一份,温廷安一直铭记此理。
竺少卿听得此话,容色很是宽慰,遂是坦然相告道:“我旬日后要致仕了。”
一语掀起千层风浪。
众人听罢都有些发愣,温廷安停下用食的动作:“怎的会这般突然?以我对竺少卿的了解,您还能在大理寺再奋斗三十年。”
竺少卿淡淡笑了声,道:“按你这话说的,都说在我心坎上了,但我已经到了一定的年纪,身体的情状大不如前,现在行一段路都会喘,加之也大半年没回府陪过妻儿,一心扑在案子上,但现在,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干了,回家去,陪妻女。”
竺少卿乃系天命之年,今岁终于在洛阳城坊间买下一套屋宅,迁入新居的那一日,他特地宴请温廷安他们去屋宅用膳。温廷安抵今为止,都还深刻地记得竺夫人煲得那一盅乌鸡玉笋汤,乌鸡肉质鲜美,韧而不柴,酥而不腻,教她一时觉得奢侈,她已有近半年的光景,未曾喝过吕氏煲过的高汤。
要晓得,她是无家可归的人,崇国公府已被抄封许久,她只能栖住在公廨后院的官邸,不过,适逢月底,她便会到府中,躬自洒扫庭除,荒庭滋长萋萋蔓草,汲水的井,常生出旅葵。朱峦本欲延请仆役清扫,但被温廷安峻拒,她洒扫庭除,是在赎一己之罪。
竺少卿的新迁之筵,温廷安喝了整整两盅乌鸡玉笋汤,这教竺夫人一时受宠若惊,说得暇务必常来造谒。
目下的光景之中,竺少卿清了清嗓子,凝声道:“我若致仕,本是需从右寺所带的徒弟里,挑拣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我并没有发现合适的,故此,这选人的事,要给阮寺卿来代劳了。”
言讫,便给上首座的阮渊陵敬了一盏酒。
“那我可不会放水。”阮渊陵酌酒后,继而淡声道,“在新右寺少卿甄选出来以前,竺卿的公牍作会悉数移交给廷安,目前,竺卿遇到了一桩棘手的事体,不妨同她说一说罢。”
竺少卿咂舌:“这般轻松的时刻,居然也要谈公事么?”
阮渊陵面无风澜,仅作浅笑:“这一桩事,关涉国是,意义重大,廷安早了解些也好,当然,”他对吕祖迁、杨淳二人说道:“你们也认真听一听,等磨砺好,熬够资历,便可以往上走一走了。”
他默了会儿,对周廉道:“你脾气有时虽莽直了一些,但将后生二人都带得很好,这一桩事,你也务必跟进。”
这一番话显然像是一盆鸡血,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在座每位年青人,他们陆续起身,腆然地斟酒,学大人样儿,青涩又拘谨地对阮渊陵承恩言谢,温廷安受到了氛围的熏陶,遂对竺少卿好奇道:“究竟是什么案子,竟然能让您觉得这般棘手?”
谈及公事,竺少卿那堪比弥勒佛般的面容,笑意渐收,正色道:“相信你们近日以来,也有略有耳闻,时近秋冬交嬗之季,秦岭淮河以北的两府州路,屡受蝗灾之侵袭、秋汛之漫湮、霜冻之迫害,时疫频发,民无屋可宿,无地可耕,民众饿殍遍野,是以,成康帝下了一道敕诏,诏命写,亟需于一个月内解决北地疫民的粮食问题。”
半年以前,恩祐帝中道崩殂,储君赵珩之黄袍加身,正式登上帝位,改年号为景淳,成康是他的帝号。成康帝继位以后,致力于文武兼治,剥除大量的繁冗官职,他励精图治,虽不崇尚仁德之治,但不论是朝庙之上,还是江野之下,皆敬他是一位颇有政绩与抱负的明君。
登基那夜,赵珩之对温廷安许下一桩两年限约,她此前在东宫明确坦白了自己的心意,但赵珩之显然不在乎她是否心悦于他,他说,『因为你的年纪太轻了,朕就许你两年自由,两年之后,朕会亲自策办封后大典,纵任你要逃,不论逃到天涯,抑或海角,朕也会亲自寻到你,你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撇去这个两年限约不议,在温廷安眼中,赵珩之是极为沉得住气的男子,但面对北地的时疫与灾情,他居然下了一道如此强硬的敕牒,行事风格变得雷厉风行,可见灾情是何其的严峻,竟是触怒龙颜。
“可是,”她纳罕道,“北地诸州的粮食问题,这不应当是内粟司农与户部该管辖的事务么,为何要教大理寺接盘?”
竺少卿捋须,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容色,“这可就有讲究了,恩祐帝时期,司农与户部早已生出诸多蠹虫,尸位素餐,中饱私囊,搜刮民脂之事俯拾皆是,成康帝或许早就留意到了此种隐患,得登大宝以后,便开始敲山震虎,这一会儿,你去农部与户部走一趟,不论是侍郎、还是尚书,都是人去位空。”
温廷安可算是听明白了:啊,原来是贪官污吏落马了,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合适的能人志士来继位,是以,现在的农部户部集团基本处于瘫痪的状态,余剩一堆虾兵蟹将老弱病残,诸事百废待兴。
“国帑粮仓大开,虽已拨粮赈济至北地,但对于百万难民而言,这些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七日前的廷议,官家决计从岭南之地入手,提出南粮北济、南水北调、南药北治三策,大理寺负责『南粮背济』。”
温廷安看到一份敞阔的大邺舆图在近前铺开,竺少卿圈出了一个地方,那是秦岭淮河以下的粤南之地,仅一眼,她悉身袭上了浓深的颤栗,下一息,听阮渊陵道:“廷安,你要借粮的地方,便是在岭南。”
竟是她的祖父、父亲和叔伯所流放的地方。
假令此番要去岭南,就必定要和他们正面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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