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116节(2 / 2)
温廷安将椽笔搁放在宣纸纸缘一处时,众人俱是彻悟的模样,周廉道:“所以说,贺先其实早就藏在了竹筏上,并未藏入水中,待凶犯带着唐氏、郝峥沉珠江以后,凶犯乔装成渔民,在帮凶暗中的襄助与掩护之下,藏在其他驳船上,悄无声息地逃走,而帮凶佯作好人,联合其他捞尸人,打捞起母子二人的尸体,并排在贺先的尸首前,是也不是?”
杨淳道:“凶犯带母子俩沉珠江后,负责捞尸的人是谁来着?”
温廷安淡声道:“是罗师傅与阿茧,三个人的尸首,俱是搁在他们的船上,他们当时所载的捞尸船,乃是真竹所制的舟筏。”
“这便是与贺先指甲隙的竹屑对契上了,”吕祖迁道,“这两位捞尸人,平时看着挺憨居的,哪承想,居然是凶犯的帮凶!”
陶一听罢,顿感焦灼,眸眶微微泛着晕红,揪紧了温廷安的袖裾,忐忑且不安地道:“他们就是谋害了贺师傅的人吗?那你们能不能赶快抓他们?”
温廷安蹲踞下来,很轻很轻地揉了揉陶一的脑袋:“罗师傅和阿茧都有可能是凶犯的帮凶,但不一定是真正弑害了贺师傅的人,真凶可能还逍遥法外,但大理寺答应你,一定会替贺师傅讨回真正的公道。”
贺先不在越秀坊的大围龙屋里,一时之间,无人照料这十余位孩子,温廷猷道:“温家的竹苑有一座空置已久的大别院,栖住下十余人是全无问题的,我负责来安顿孩子们的生活起居,你们且去办案。”
温廷凉对他道:“我给你搭把手。”
带着孩子们离去以前,温廷凉翛忽之间,踅而复返,行至温廷安近前,别扭地摸了摸鼻梁,视线先顾左右,最后鼓足勇气,正视她:“前几日,我当时整个人皆在气头上,嘴上没个把门,在竹屋前,说了些极不敬你的话……”
温廷凉微微低首,垂下眼,深呼吸一口气,轻声启齿道:“长兄,对不起。”
温廷安显然也没料到三弟会突然给他致歉,人也怔然了一会儿,继而回神,眼尾牵出了一丝笑,拍了拍他的肩膊,温声道:“你有做这件事吗?我忘了都,你不必感到抱歉。”
温廷凉一怔,长兄居然还给他搭了台阶下。他犹记得,那一日,他真的撂下了一番重话,还将温青松的原话带给长兄,说老太爷,根本就不承认温家有一个嫡长孙,要是搁作寻常的人,估摸着早就勃然动怒、生出愠气了,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但见温廷安言笑晏晏,容色云淡风轻,似乎前日竹门前,与他所生发的龃.龉,不过是掠眼云烟。
长兄听到那些话,该是有多伤心,但脸上,丝毫没有难过哀恸,还替他将此事揭了过去。
见至此状,温廷凉的心情更显复杂了,他背过身去,闷声道:“别以为我就这件事跟你道歉,就彻底原谅你了,你且听好,我还没完全原谅你……我还是在生你的气的,你办好案后,这些人情,得慢慢还给我们。”
这个『我们』,自然是指温家。
温廷安失笑了,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点了点首,道:“等我办好案子,立即就去给你们负荆请罪。”
从刘家铺子离开,四人直奔珠江南岸,势头堪比兵贵神速,上了停摆在岸畔处的一众捞尸舟筏。
适值未时三刻,日头稍烈了些,江波浮金,水影粼粼,一干船家闲来无事,正合伙聚在一起玩陆博,罗师傅风风火火敞着赤膊,刚赢了好几银钱,端的壕气无比,说入夜延请众人去菩提庵打酒。
众人朗声而笑,说起了不找边际的荤段子,适时有人拍了拍下罗师傅的肩膊,罗师傅摆了摆胳膊,道:“冇见着老子正赌么,上午刚跳了仨,这一会子定是冇人跳,你哪边凉快哪边去!”
盘膝坐于罗师傅左右的数位船家,抬眸见了来人,面上猝然露出一抹本能的惧色,畏葸后挪了下位置,有两人坐在罗师傅的左右两端,比及罗师傅麻溜地洗好一排筒子,却是发现气氛诡谲,空气之中弥漫着不太寻常的阒寂,他起了惑意,抻目四望,却是发现两位官人正好整以暇地夹坐在他身旁。
周廉捻起一枚青色筒子:“同花顺来一发么?”
吕祖迁:“自摸牌走一局?”
罗师傅起初有些发懵,真正反应过来时,吓得伏跪在地:“官人们,小人平素都是小赌小赢,不曾真正做过甚么伤天害理之事,你们行行好,这赌钱和筒子,一律给你们充公,权当是孝敬,千万甭让小人坐铁窗……”
广府是严禁百姓明面上进行陆博关扑的,当地治理较为紧致,官府也管得很严格,一经发现,蹲十日牢子没跑,这也难怪罗师傅会吓得魂飞魄散。
“婆婆妈妈说什么有的没的。”周廉以为罗师傅是在装傻充愣,忙吩咐吕祖迁与杨淳纷纷押抵了他,温廷安举目四望,一片参差错落的驳船之中,却是没有发现阿茧的身影,问罗师傅:“你的徒弟,人在何处?”
罗师傅战战兢兢道:“这细路仔去给我买午茶了,过一会儿就回来……官爷,阿茧为人正直,不赌不嫖,更冇什么不良嗜好,你们别抓他,我玩陆博这事儿,同他一丝纠葛也无。”
但说曹操,曹操便到,阿茧小心翼翼拎着一碗擂茶和一笼叉烧虾饺,雀跃地从堤岸跃下驳船,刚喊:“师傅,给您捎夕食庵的午茶来咯——”
余下半截话,随着他见到受押的罗师傅、四位大理寺官员而寂止。
阿茧怔忪了一瞬,“师傅……还有诸位官爷,这是发生了何事?”
温廷安行上前去,凝声道:“有一桩命案,需要你们二人配合调查。”
比起满面青白之色的罗师傅,阿茧倒是显得淡定:“你们是觉得,我和罗师傅,存在弑害贺先和郝家母子的嫌疑么?”
这细路仔,比她预想之中的要聪颖。
温廷安并未有隐瞒,直截了当地点了点首,道:“正系如此,请你们去广府公廨走一趟。”
似是预料到官府必会前来拿人,阿茧并不显慌乱,将午茶搁放在筏舟上舱内的小火炉的顶上,便是乖驯地任由周廉押拿。
直觉告诉温廷安,阿茧这个捞尸少年,委实是过分的冷静了。
她先去师徒二人专门捞尸的筏舟之上,仔细检视望了一阵,意欲寻觅出那一柄被贺先抠拽过的竹桨,孰料,比及她戴上鱼鳔护套,捻起搁放在舟筏之上木浆之时,头一眼,整个人俱是怔愣住了——
这一柄竹桨,通体錾亮湛黄,质感平实如罄,这上边,并无一丝一毫的磨损或是瑕疵,俨似是新换上。
温廷安倏然意识到了什么,力道一丝一丝地捻紧,回首凝向阿茧。
这位少年一身潮湿的水汽,一脸无辜地瞅着他,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眸:“少卿大人,您想问我什么?”
温廷安将竹桨横亘在他近前:“原来的竹桨用得好好的,为何要换上新的?”
“少卿说竹桨啊,”阿茧道,“您晓得的,朝暾的时候捞上来了三个死人,因为是一次性捞的,草民没把控好这力度,那竹桨便是折成了好几裂,定是不能再用了,草民遂是重新刻凿了一只竹桨。”
温廷安道:“既是如此,原先那一枚竹桨呢?”
阿茧道:“将其削成竹片,在小火炉里作煮烹汤水之用。”
什么?
温廷安凝向了筏舟船舱之中的小火炉,炉膛之中堆放着竹片,正在接受火舌源源不断的烘烤。
火舌发出哔剥的声音,也是在这一刻,温廷安惊觉,阿茧毁掉了弑害贺先的唯一物证。
他是无意的么?
还是说,他是蓄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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