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129节(1 / 2)
阿夕的另一只手,深深掩藏在袖袂内侧,掌心之中,捏着一柄剁菜用的陌刀。
在阿朝看不到的地方,阿夕的眸底慢慢掀起了一丝冷厉而沉鸷的弑气,杀意掩藏在夹翘秾纤的眼睑之下,沉郁得庶几能够挤出水来。
暮鼓时分,幽州府的府衙,那铜匦之下,终于出现了一道官袍衣影。
第164章
“莫非……你杀了朝扬朝大人?”
凛寒濡凉的雨丝如泼墨一般, 铺天盖地地泼洒于温廷安的面容之上,她发丝黏成绺儿,成海藻之状, 薄薄地粘稠在额庭上, 整个人视线陡地恍惚, 喉头亦是弥漫上一片凝滞湿涩,不知是被雨水冻住,还是被阿夕那一出『千里寻他千百度』的故事,所深深震悚。
阿夕寥寥然地牵扯一下唇角, 看起来是笑了,这一丝笑却又显得如此单薄苍凉:“这人间世的男子,是不是皆是如此冷情负心?当我们去朝扬, 教他得知阿朝有身孕的事时, 他的面容上,却丝毫不见喜意, 反而显出彷徨,他看阿朝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种腌臜的东西,仿佛她此番上幽州来,乃是别有所图,诸如贪图他的官爵、他的家资、他的名分, 云云, 他的态度是如此疏离且冷淡,仿佛意欲斩断与广府的一切过往,包括与阿朝的那长达十余年的牵绊, 也一并斩掉。”
“阿朝到底有孕在身,最后, 朝扬看中她肚子里的骨肉,说孩子到底流着朝家的血,是朝家的子嗣,孩子必须过继给他,至于阿朝,倒可以离开,他用十两纹银打发了她。”
穹顶之上,再度兜首砸下数道霹雳惊雷,尖哨般的雷鸣,遥遥响遏于苍莽的大地上,一片涛涛翻滚的骇浪声之中,惊电接连照亮阿夕的面容,她的神情逐渐变得狞戾阴鸷,弑气顿显,她一错不错地望定温廷安,苍冷的薄唇徐而缓地一张一合——
“故此,温少卿猜中了,我确乎弑了朝扬。他之所以突发心疾猝亡,是我一人所为,我专门设下一饯别之宴,膳食皆是契合朝扬的口味,明面上是款待他,本质意欲教他卸下心防,私底下,我在膳食之中投下了过量的花籽粉,我教他陷入极致的幻象之中,教他失去理智,教他陷入无法自抑的亢奋之中,也是在这样的一刻,我真正看清了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那掩藏在官袍之下的,那一幅自功自利的百般丑态。”
“我本欲让阿朝看到这个男人,如此轻妄冷情的这一面,但……我到底放弃了,这对于阿朝而言,委实过于残忍,我不欲让她,因为一个根本不值当的人,而生出半丝半毫的委屈。”
话及此,阿夕半垂下眼睫,浅茸茸的睫羽,形成了一道阴戾如魔的弧度,在卧蚕处聚成一道幽郁的翳影,她复又笑了起来:“是以,我让朝扬在极致的亢奋之中死去了,他年事已经高,本就罹患心疾,根本受不住这等刺激,过量的花籽粉,只会更快加剧他的死亡,加之此物乃是来自西域,不曾为世人所知,溶入膳食之中,亦是无色无味,纵任仵作验尸,根本无从查起。再不济的话,很可能怀疑至我的头上,不过,也丝毫查不出任何——”
“毕竟,幽州的百姓皆是晓得,这位新任的幽州刺史,值逢雷雨天时,便是容易罹患心梗,必须服下大夫所开的药。这些中药,研磨成粉末,亦属无色无味之物,其形态同花籽粉极其类似,且外,我设宴的当夜,正好起了狂风雷雨,少卿爷,你说,这算不算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
温廷安眸心震颤,利用特殊的天候、死者的软肋、兼用不曾为世人所熟知的药物作案,这种手法,她太熟稔了。
在第一桩命案里,郝容亦是死在一个滂沱雨夜之中,加之他亦有嗜酒的毛病,死的时候,整个人正巧喝得烂醉如泥,这般一来,很容易制造出一种『雨天里,饮醉饱,足底打滑,不慎坠桥』的假象。
在第二桩命案中,贺成死亡的地点,正好坐落在珠江最下游,下游往往是云岫密布之地,偏巧他死亡的时辰,正好是在云岫最为繁茂的光景,附近的岸堤上、镇江塔中,其实有一些特遣的官吏在戍守,但他们碍于浓密的云岫,根本无法识清下游的景致。
既然无法瞅清贺成的所在,更遑论是救人逃生?
阿茧身作帮凶,撑棹操桨,划着舟筏,蛰伏于水岩洞之下,待贺成纵游而出,佯作要救他上舟而来,其实暗地里接力使力,借用竹桨,将贺成摁于水中,活生生将他溺毙。事后,用筏舟载着尸首,快速地溯游直上,教静候于堤岸上的阿夕换穿,李代桃僵。
那一会儿,阿夕便是扶着已经食过花籽粉的母子二人,去了水磨青泥板桥上,刻意引起夹岸百姓的瞩目,制造出喧嚣与轰动。
案发现场,所有目睹这一切情状的黎民百姓,所有人都以为是贺陶匠拖家带口,要一起沉珠江。
没有人,会怀疑贺陶匠被人掉了包。
也更没有人,会怀疑唐氏与郝峥,其实是被迫沉了珠江。
他们食下掺杂有花籽粉的黄埔米,神智陷入一种幻象之中,整个人变得毫无反抗之力,母子二人甚至不知晓自己濒临死亡,易言之,他们对置身处于的危难,本就一无所知。
在极致的幻象之中,他们就这般葬送了性命。
广府午门的仵作在验尸之时,只能验出母子二人腹腔有米糜,推断死者在生前食过少许黄埔米。
对于掺杂于黄埔米之中的罂.粟,他们根本勘察不出来。
这也难怪。
对于一种不曾为世人所知的,并且超出所有人认知范畴之内的毒物,仵作饶是能勘验出它的存在,也根本无法给它下定义。
他们根本不知晓它到底是什么。
罂.粟是胡商贩运进口的一批黑货,从二十余年前出现,表面上看,早已给朝扬朝大人焚毁,它的存在才未被流传出去,但世人不知地是,他们去夕食庵所用的诸般膳食,一律皆有罂.粟的影子,它的存在,只有朝扬、阿夕阿朝三个人知晓。
它成为了夕食庵,在百家庵厅竞争之中,永远置于不败之地的秘宝。
罂.粟不曾出现在世人的认知之中,但吊诡地是,它却又无处不在,便是出现在日常饮食之中,但世人为一己所食疯狂之时,竟是一无所觉。
就连大理寺,亦是差点中了道。
谁能料想地到,万民称誉的、教人食指大动的一碗米饭,居然是由毒物烹饪而出的?
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物事,果真是被阿夕运用得淋漓尽致。
这厢,阿夕薄凉阴毵的嗓音,将温廷安的思绪唤了回来。
“幽州府衙内的一众仵作、衙吏,连夜不辍地勘察尸首、推鞫案情,最终认定,朝扬之死,是突发的心疾所致——我明目张胆地杀了朝扬,所有人皆是无法发现,也看不到,他们只相信他们所看到的真实,即是案情的全部真相。”
阿夕的嗓音轻若鸿羽,听在温廷安的耳屏之中,却如惊雷一般,她整个人俱是怔愣了。
温廷安蓦地觉知到一阵浓深久远的窒息感,她想起之前在镇江塔之下,丰忠全说过,朝扬死于心疾,至少世人俱是这般认为,这也囊括朝扬的妻儿,她们一并认定朝扬在雷雨天时,乃属心梗而亡。
只有凶犯以及阿朝,才真正知晓朝扬究竟因何而死。
朝扬用罂.粟牟取暴利,结果,竟是死于罂.粟。
这一种下场,是何其的荒诞。
暴雨一直在嘈嘈切切地落着,朝扬之死,俨若一块巨石,在温廷安本是平寂无澜的心湖之上,翛忽之间砸出了一道千仞深澜。
这一瞬,一道游蛇般的心念,戛然晃过了她的脑海,这种念头虽说极为离奇,但惊现于她的直觉之中,她一顺不顺地仰起首,凝视阿夕,匀吸了一口凉气,淡声问:“你之前说过一句话,『要不是有阿朝拦阻,我早就杀了阿茧』,你要杀阿茧的缘由,可是因为他知道朝尚书,乃是你弑害的呢?”
整一座青泥板桥上,陡地陷入一片死寂,阿夕的容色凝滞如霜,整个人的喉头,似乎教一种隐形的力道深深扼住,有长达数秒钟的失语。
萧瑟的雨丝变作了一条银白绣线,将她的喉头绣缝住了,厚重的雨幕随着阿夕的心跳震落而下,她晌久皆是不曾言语。
通过观察阿夕的反应,温廷安知晓自己的推论没有错,虽然她手上没有任何实证,但这并不妨碍她进行逻辑链上的推论。
显然可证,她的逻辑链并没有丝毫差池。
温廷安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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