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158节(2 / 2)
温廷猷见状,几近于失声道:“望鹤师傅!……”
但他的怀中还抱着行将入眠的望鹊,整个人不能有大幅度的动弹。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望鹤以手覆面,俄延少顷,黏濡的泪渍,从指缝当中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溢出来的,不仅有泪,还有如母兽一般的悲鸣,支离破碎的抽噎,逐渐响彻在这个偌大的内室之中。
这一阵悲鸣声,教温廷安与温廷猷俱是怔愣住了。
温廷安闻着这一阵悲鸣,感觉自己的整一座心室,庶几都要碎裂开来,第一反应,本是想要冲入内室之中,好生安抚望鹤。
但转念一想,她觉得自己这般做,似乎非常多余。
望鹤仅是意欲纯粹地发泄自己压抑许久的思绪,她很想大哭一场,那么,便是让她哭好了——如果,『哭』这一桩事体,能够教她好受一些的话。
把一切淤积在心底许久的不悦、不愉快,都通过淋漓尽致的哭泣,使劲地宣泄出来罢。
甫思及此,温廷安遂是摁住冲入内室的一切心念,静谧地伫靠在照壁之下,静静地听着望鹤嚎啕悲哭。
情绪多少是会感染人的,听得久了,自己的内心,亦是会无自觉地伤感起来。
不知何时,一滴寒冽的雨水,从苍青色的幽缈穹空坠落下来,砸入温廷安的后颈之中,雨水碰触在她的皮肤上,掀起了一阵寒冽持久的冷意。
温廷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脖颈,徐缓地抬起眼眸,瞅见了霾云密布的天,适才发觉到,这天,又陆陆续续地落起了淫淫阴雨,前一阵子好不容易恭送走的回南天,在这般的一种时刻里,复又卷土重来,空气当中,逐渐浸润满了潮湿黏腻的水雾,廊庑之下的各处官邸、屋宅、邸舍、粱椽,表面之中,亦是蒙覆上了一层极薄的水汽。原是莳植于近处的梧桐树,今刻变作了一片朦朦胧胧、飘飘忽忽的远山淡影,乍观之下,这般的碧景,一下子变得非常遥远。
清扬婉转的啁啾鸟鸣声,渐而被蹉跎嘈切的雨水声,取而代之。
望鹤的悲鸣声,却是仍旧弥足清晰地响了起来,伴随着绵密寂冷的雨水,携同在温廷安的心腔之上,幽然震落,镂刻出了诸多深浅不一的沟壑与弧度。
不知为何,温廷安竟是想起了大半年前的傍夕冷夜,那一个她率着衙役去抄封崇国公府的凄迷雨夕,哪怕过去了这般漫长的一个时间,这个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在那样的一个雨夜之中,她抄封崇国公府的事,反应最大的,便是温老爷子温青松。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掌掴了一个掌雷。
半年之后,昔日掌掴她的老人,因肺疾不治,而辞世了。
这位说不记得有温廷安这般一个嫡长孙的威严老人,前不久与她和解了,但没过多久,他便是永久地离开了她。
温廷安触景生情,心中有一小块地方,痉挛般的疼了起来,仿佛有无数根细细小小的针黹,扎着她的心中那一片最是柔软的皮肤。起初,疼意并不是那么剧烈,可时而久之,这般如针戳的一种疼意,便是以排山倒海般的趋势,侵袭全身,让她庶几是疼得痛不欲生。
温廷安庶几是疼到难以呼吸。
在前世,她不曾感知到至亲离开时的疼楚与悲怆,但在今世,她鲜明地感受到了这样苦痛,因为前世不曾真正历经过,在这一世,丧亲的噩耗传来,她感受到一种难能言喻的无奈、辛涩与悲怅。
这般一种思绪,深刻地攫住了她,她捂着左心房的位置,深深地匀吸了一口气,试图通过正常的吸气呼气,来维持一个正常的吐息。
其实,她的反应算是比较迟钝的,温青松去世的头七以及那一个旬日,她没有感受到很浓烈的悲伤情绪,当时她的思绪皆是扑在案牍上,但将手头上的案桩,一件一件解决完备时,她整个人静持了下来,大脑放空,一种姗姗来迟的悲怆,乘隙而入,渗透入了她的骨骼之中。
她觉知到自己整个人,像是浸裹在了一种浓烈的悲伤之中。
面对亲人的离世与死亡,她似乎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苦痛之中,最后再是目送着他们离开。
在这样的一个瞬间,她隐隐约约地,对望鹤能够感同身受。
望鹤悲鸣,不仅仅是因为对长姊阿夕的死,感到悲怆,还有一种精神上的释放与解脱,她终于不用再顾念着阿夕在世时所加诸寄托在她身上的精神压力了。
望鹤终于能够再为自己真正活一次。
这厢,温廷安的心绪亦是如此,温青松在世之时,她不得不一直活成他所期待的模样——科举春闱,入朝为官,平步青云,光宗耀祖。
凡此种种,皆是温青松期待之中的她,除了『光宗耀祖』这一点,其他方面,她俱是逐一做到并完成了。
但她真实地觉得,自己活得好累。
一直活在别人的期待当中,按照别人所给定的戏本子来塑造自己,这般做,真的很累。
是以,温青松辞世时,今刻的光景之中,温廷安在难过之余,还会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隐微之中,还有一种微妙的解脱感。
终于,她不再需要活成任何人所期待的面容了。
可以真真实实地做一回自己了。
掩藏在袖笼之下的手,徐缓地松弛了开去,温廷安转身离去之时,便是看到了不远处的青年。
一人,一伞,在烟青色的细雨之中,等着她。
第206章
——是温廷舜。
重重雨雾当中, 他一直在等她,觉察到了她注视而来的目色,他捻紧竹骨伞的伞柄, 穿过雨水织就而成的雨幕, 不疾不徐地朝着她走来, 原是人籁岑寂的氛围之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一片槖槖履声,并及绵密的雨丝打落在伞柄之上的声响, 声如蚕食桑叶,势若石击深潭。
温廷安蓦觉眼前弥散着一片悠久的恍惚,原是空荡荡的心房, 被一种莫能言喻的思绪, 填充得淋漓尽致,她俨似一株秋日旷野之中的透黄麦穗, 就这般,被充实得灌浆, 体内趋于充实、饱和、醇厚。
阖拢住眼眸的时刻,不知为何,她竟是回想起大半年前的一幕。
也是雨水重的天时,她抄封崇国公府, 除了见到温青松, 她其实还见到了他,那个时候,他仍旧是少年的面目, 撑着一柄烟青色质地的伞,伫立在雨色里候着她, 伞的左半部分,空荡荡的,没有立人,显然是专门为她而留的。
隔着如烟丝般袅袅升腾的雨雾,温廷安能够看到,少年一身藏青束带官袍,眉眼轮廓立体深邃,鼻梁高挺如嶙峋的石,温隽倜傥,檐廊之下的橘橙色灯火偏略地斜照过去,如一枝细腻的工笔,将他的面容勾勒得格外细致,有了烟雨的云遮雾绕,少年的神态,掩藏其间,情绪变得分外莫测。
但温廷安能够感知到,他的关切与呵护,当时她没有伞,独立于瓢泼滂沱的大雨里,任凭雨水逐渐打湿她的额前碎发。
她没有走入温廷舜的伞下,亦是没有挡雨,她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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