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上(2 / 2)
燕王一下笑出了声,见皇帝瞥过来赶忙掩口陪笑道,“臣一时没忍住,没忍住……”
“说来平素后位空悬,那君后的亲蚕尚飨职责也是兄长担的,不若说说如何处置这些逃奴?”
燕王仍旧是一副笑面道:“依照宫规,奴籍没入宫中者,该杀。良籍或孤、独之人入宫为仆婢者,杖四十,罚俸叁月,发还本家,至于挑拨君侍,该杀……陛下是宽仁了些。”
“不行!……不能杀。”阿斯兰急急出声道,他还被法兰切斯卡攥在手里,一时筋骨隆起,撑得绳子越发锁入皮肉,“不能杀……是我主谋出逃,你罚我一人就是,要杀要剐都随便你。”
皇帝笑了一声,上前半步,一手抚上阿斯兰侧脸,“我的小狮子……”女人的指尖扫过男人隆起的眉弓——毫无疑问这是一张俊美秾丽的脸,即使染上破败血痕也丝毫不减其艳质。那对灰眸随着指尖动作缓缓转动,对上皇帝眼神时微微垂了垂眼帘。
她就像是在爱抚受难的情人。她生了一张多情的美人面,无人不会贪恋她的指尖。
皇帝笑了一声,道:“你未免太自负了些。——先押回偏殿去,旁人收监入宫正司看管,至于少君……”她微微偏头,手指顺着脖颈滑过喉结,最后探入颌骨空隙,抬起阿斯兰下巴,“你有两条路,要么也入宫正司,要么刷洗干净换身衣裳来陪朕用晚膳。”
锦衣华服。
不知道皇帝从哪变出来的一套。法兰切斯卡解了绳缚,将一袭衣裳往阿斯兰面前一丢:“自己穿……你会穿的吧?”妖精丢完便大剌剌往椅子上坐了,单腿翘上膝盖,“我不伺候人的啊。”
阿斯兰抖开衬袍,闷声道:“……我知道,你是专侍奉皇帝的。”
“啧……”妖精撇嘴,弹了弹舌头,“这说得……你们人脑子里除了交配有别的吗,真就一整年都在发情期啊?”他转头瞧了一眼偏殿隔扇,外头传来两声敲门声:“大人,陛下请公子往正殿去。”
“衣服没穿好呢。”法兰切斯卡隔着门应了一声,“再等等。”
隔扇外又传出两声敲门声,原来是长安带着如意进来了。如意一见着师傅赶忙打了个千儿,“陛下要用晚膳了,怕是等不得。”这小子笑得谄媚,从抖开外袍来赶忙着给阿斯兰披上了,嘴上还不忘奉承师傅两句:“陛下也叫师傅您去呢。”
“你还怕起你师傅我了?”妖精好笑,顺手理了理衣领,“你师傅得看着这位,不去也不行啊。”
阿斯兰教如意前后忙着穿好了外袍。如意才要给他围革带,被他拦了下来:“我自己来。”
“哎,哎。”如意应了两声,偷觑起长安和自家师傅的脸色——长安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多忙,顺着这位公子就是;再看自己师傅……忙着拨弄额前碎发,没空搭理他。
师傅您这已经生得跟妖精似的了,就别再摆弄您那点头发了……如意腹诽,摆弄头发还不如换身鲜亮衣裳,长秋监的暗卫服制多少有点没趣儿。
“皇帝在主殿?”阿斯兰问了一句。
“是,陛下同燕王殿下在主殿用膳。”长安先走一步开了隔扇门,“只等着公子了。”
什么是只等着。分明是皇帝着意要折辱人。阿斯兰抿紧了唇,跟着长安的引路往正殿去。这行宫看着有些破败,梁上彩画已有些剥落了,摆设瞧着也发旧。往年不曾听过皇帝会在此留宿,是以无人注意过上林苑里还有这座行宫,也不曾想皇帝今日会在这行宫雪钓。
她怕是早得了消息在此守株待兔。
阿斯兰猛然醒悟过来,皇帝自冬至后每每留宿都要说他藏着心事,要不要同她说一说,原来是早料到这次“密谋”。他紧赶了几步,没等长安通报便一掀棉帘跨进正殿去。
“陛下先用些蜂蜜水暖胃吧。”青衣内侍年纪还不大,倚靠在皇帝身侧,先斟了一杯蜜水,“锅子里肉已下了。”
“你学得好,你师傅教得也好,连这细处也记着。”皇帝揽过小内侍,“朕都想调你来御前了。”
那小内侍便跟着皇帝笑道:“我也愿意常见到陛下。”
阿斯兰听了两句,心下火气更盛,叁步并两步冲上去扯开了青衣内侍,才发现是阿努格。一时兄弟两人四目相对,阿努格愣神了片刻才垂下眼睛道:
“哥哥。”
阿斯兰一下明白过来,揪着弟弟衣领把人半提起来,两只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是你给皇帝传信?!”
皇帝瞥了那边兄弟阋墙戏码一眼,没等小的那个作出反应,拿着筷子敲了敲碗,发出几声清脆响声。法兰切斯卡当即得令,过来扯开了两兄弟,把小的那个推到皇帝怀里。
“你若不是来伺候的,朕便着人押你回宫正司。”皇帝没理会阿斯兰那冲天的怒气,只顾着抚平阿努格衣领,又把人搂在怀里安抚了好一会儿才道:“朕需要的是听话的内宠。”
“你需要我的声望!我和我的部下才是你打杀王廷的筹码!”
“小的这个也能做到。”皇帝端起蜂蜜水啜了一口润喉,“而且,比你更听话,更好调教。”
阿斯兰在法兰切斯卡手底下动弹不得,早已是面目涨红,肌肉鼓起,却只能冲皇帝喊道:“你说过不碰他!他才十叁岁!”
燕王身侧服侍的内官手抖了抖,不慎洒了几滴汤水出来。燕王瞧见了,使了个眼色,挥手让他下去避避,又换了个人来。
“你在同朕讲条件?”皇帝总算是斜了一眼过去,“你若老实做个宠君,也不至于有今日之事。再说宠君重在宠,年纪小不更事原不算什么。”
她需要给外头看的面子,不是什么欢爱的里子。阿斯兰一下泄了劲,平复了呼吸道:“让他下去,我来。”
“陛下还是喜欢哥哥多一点,这就要赶我走了。”阿努格故意抱了抱皇帝腰身才从她怀里直起来,还不忘在皇帝领口蹭了蹭。没大没小的崽子。皇帝好笑,意欲玩笑几句,没想到那边法兰切斯卡才松了手,阿斯兰一下冲过来,拎起幼弟就是一拳头砸在脸上。
“没种的东西!”阿斯兰想是被阿努格最后那句激怒,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道,早殴倒了尚未成年的幼弟,直将人压在身下扭打。阿努格年纪尚小,气力哪比得过他,便是奋力也没能还上手,只听着哥哥在上面骂了几句漠北话,正要打下第二拳——
被法兰切斯卡捉住了。
妖精好没法子,一脸烦躁,反剪着阿斯兰双臂迫着他站起来:“差不多得了,不是你亲弟弟么。”
“我没有他这样的弟弟!”
皇帝那边招来长安,带这小崽子下去给太医瞧瞧,别留了伤痕,燕王却幽幽补了一句:“先帝朝不是没有十叁四入宫待幸的君侍,似这般主位身边儿的,提个六品常侍,待几年通了人事再晋封也无不可。”他声音不大,却刚好够殿中人听清。见几人连着阿努格都回头看过来,燕王才以衣袖掩口笑了笑,“端看陛下心思。”
这个哥哥……火上浇油,真是亲哥哥。皇帝无奈松缓了颜色,转头对阿斯兰道:“有年纪合适的,何必再挑个小的呢。”她伸手过来,面上含了几分笑意:“不是说你来么,除了羊肉还想涮点什么?白人参好么?冬笋好么?要不要叫人给你调一碟酱菜?”
阿斯兰再驽钝也晓得皇帝是在给他台阶下。待法兰切斯卡松了力,他便就着台阶接了皇帝指尖来:“我不用酱料……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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