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从东海来 第31节(2 / 2)
明亮的天光下,赵明夷两只眼睛亮得我甚至能在里头看到我自己:“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想叫你做我一辈子的保镖,永远跟着我,永远陪着我。”
记忆里赵明夷追人虽然霸道,但这种露骨的话还是很少讲的,我老脸一热:“那包我可是很贵的,赵二小姐,封家的保镖都很贵。”
“放心吧,赵家包的起你。”赵明夷将手放在我的脸上,“你早晚是我的。”
她说完这句话,我隐约听到荒原上传来一些杂音,有些人在慌乱地在说话,我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赵明夷的掌心很冷,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指,脑子里渐渐迷糊起来:“你知道我没办法再戴戒指了吗,明夷?”
赵明夷没有说话,很快她的脸便模糊起来,黑暗中只有她的眼睛在发亮,像是很远地方的灯光,随着这灯光越来越亮,我艰难地睁开眼,赵大有和她姐有几分相似的脸几乎是怼在我眼前,她浑身湿透,气急败坏道:“冯默你吓死老子了知不知道!在海里一声都不吭就沉没了!你要是没了我怎么跟我姐交代?”
我的右手剧痛,心里却想这丫头还是不够了解她姐姐,赵明夷要知道我去陪她大概还是会高兴的,说是让我回去,但明明到最后都没有把我推开。
“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我爸交代吧?”
在被推进急救室之前,我的脑袋里迷迷糊糊地想起另一桩麻烦事,赵大有脸色一僵,我看着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要是让他和我妈知道这些事,你和赵无妄就他妈死定了,我会让你哥吃火锅底料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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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跑完啦!
第68章 。 钱苗·★
我最终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虽然当天晚上就醒了,但是肘关节骨折,打上石膏之后赵大有还不放心,强行叫我在医院留看,这么一呆就是两天。
据医生说,我的肘关节属于尺骨冠突粉碎性骨折,后来想想,估计在我击打钢化玻璃的前几下就已经断了,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又将四角都敲了一遍,最终生生把玻璃敲碎了。
出院的当天,赵大有请我和乌那格吃饭,因为我的右手不方便,她一个劲往我的勺子里夹菜,边夹变说:“得亏了海边有人发现海钓船爆炸,来了人救我门,要不我根本不会发现你已经沉海里去了......冯默,你以后真的得好好学学游泳,不行就来找我,我给你当教练,保证你半个月就能上嘉陵江里捞王八。”
我翻了个白眼,艰难地把勺子里的东西吃了:“我把你一边胳膊打骨折了你去游试试?来个奥运冠军他都游不起来。”
赵大有瘪瘪嘴,在这个事情上她自知理亏,毕竟我们三个人当中就属我伤得最重,赵大有除了腿上轻微的烧伤基本没事,乌那格也就是因为晕血短暂地昏了一两个小时,醒来之后也还是活蹦乱跳的。
乌那格坐在我旁边专注吃西红柿炒蛋,沉默了很久才说:“钱苗的尸体好像都给烧没了,那天做笔录的警察说,只找到一点残肢。”
“求仁得仁,她就算活下来也很难走下去,她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安德瑞想要研究海罐头,把她当做一个初始样本。”赵大有淡淡道,“那个杨队长之前打电话来,说鉴于我们在这次事件里的突出贡献,可以让我们看一下他们后来在安德瑞那里找到的零号样本的资料,一会儿下午我们去派出所看复印件。”
这顿饭的后半程,乌那格一直吃得很安静,事实上在那件事之后他的话就一直很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世终于大白,这个小子每次说起这件事,脸上的神情都有点恍惚。
晚些时候,我们在普陀区公安分局又见到了之前见过的杨安国队长,之前龙女号的案子也是他负责。在海钓船出事之后,赵大有当天晚上就在笔录里将整件事的渊源都同杨安国说了,他们本来只是以寻衅滋事抓捕了一些安德瑞渔业的人,结果在听了赵大有的描述后,这些人牵扯到的事却远比他们想的要大。
杨安国看到赵大有先和她握了一下手,脸上有些歉意:“没想到这个盗捞团伙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发现,23年前的事情我们这边也一直还有刑警在跟,但苦于一直没有找到遗体并且没有生还者所以推进得很艰难,多亏了你们,这下终于把当年跃进号的谜题解开了。”
他拿出一份资料的复印件交给赵大有:“我之前听说在火灾里死亡的那个女人和你们很有渊源,她没有亲人,我们也对她的身世做了一定的调查,这是我们的一些调查结果,你们作为当事人应该是有知情权的。”
赵大有谢过杨队,我们很快就在附近的海边上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打开了这份文件袋,在里头放着的是一份钱苗的个人资料以及在安德瑞公司里寻获的零号样本的复印件。
根据普陀区刑侦大队的调查,钱苗出生于1995年春天,家庭地址则是在岱山,估计应该是根据钱东和马淮丽的住址来的,照片上的钱苗显得文静又淳朴,这么一看,眉眼间还隐约有几分像是之前老照片上的门德。
“现居住地不详,据安德瑞海洋渔业的海员交代,经常性离开,回来时便会住在船上,性格十分腼腆,很少同人说话,但对负责人宋玲十分恭顺,两人有时甚至像是母女。”赵大有看着资料上的记录叹了口气,“钱苗应该是在安德瑞的船上长大的,她从一出生就落入了安德瑞的人手里,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想要拖着所有人一起下水的心思。”
乌那格自从开始看那份零号样本的复印件就没再出过声,我看他的脸色太差,直接把复印件拿了过来,乌那格却也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心知这小子的心理阴影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好了,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低头开始翻阅零号样本的资料,才刚翻两页,我就明白为什么乌那格的脸色那么差了。
在钱苗被安德瑞的人控制之后,即使她那时还不足周岁,安德瑞的人便已经在她身上做了一套非常细致的检查,抽血的量甚至让我不敢想,同时还取了钱苗各种脏器及皮肤的样本进行检查,确定在她的身体里发现了大量海罐头内“毒物”残留的痕迹。
很长一段时间里,钱苗都被当做是采血的牲畜来对待,为了提取出海罐头内药物的具体成分,安德瑞的人利用她做过海量的测试,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钱苗八岁,宋玲第一次在她身上用了吐真剂。
这份零号样本的档案里并没有详细写,在第一次吐真剂的“治疗”里,钱苗到底吐露了什么,只说零号样本在接受吐真剂之后发生了严重的急性精神错乱,伴有剧烈的呕吐和自残行为,因此第一次吐真剂测试才只能被迫停止。
我看到这儿不由浑身冰冷,显然吐真剂对人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像是杨光,被转入安德瑞名下的所谓“诊所”进行治疗后,他回忆起的东西最终彻底击溃了他的精神,甚至导致他生生挖掉了妻子的眼睛祭船,而钱苗从小到大接受过无数次的吐真剂“治疗”,其中的痛苦简直叫人难以想象。
从八岁到成年,零号样本一共接受过二十八次吐真剂“治疗”,最终她吐露出的东西终于拼凑出了当年发生在浙岱渔2042号上的部分真相,同时,安德瑞公司在东海的盗捞也越发具备规模,随着他们采集到越来越多体内含有“海罐头毒素”的鱼类样本,零号样本而已不再被用于临床实验,她被宋丽养在舟山的一艘船上,平时也会帮忙处理安德瑞的内部事务。
档案记录,因为幼年时摄入了大剂量的毒素,同时发生在2042上的事情也过于残酷血腥,零号样本的精神常年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安德瑞公司从她身上得到了大量的实验数据,经过长达二十年的研究,研究员认为海罐头里的提取物可以促使部分人感官敏感,但在同时,也极有可能在过度服用后出现应激性的急性精神错乱,倘若对使用的剂量把握得不好,一不留神,就可能有毁灭性的结果。
我往后翻了几页,基本都是安德瑞的实验记录,多年来钱苗在宋玲手下一直表现得极其恭顺,最终才终于让宋玲放下了戒心,将她当做心腹来用,却不想钱苗这么多年来却始终没有放弃过复仇,甚至在从宋玲那里得知了跃进号和3048的真相后,她还产生了要让所有相关人员一起血债血偿的念头。
接近两个月前,钱苗杀死跃进号受害者林晔之女林美宣之后,伪装成林美宣的样子,将当年和自己一起发现的襁褓以及一只海罐头分别寄给了乌那格和赵家,又在里头附上了从安德瑞渔船上采集来的两袋鱼血,为的就是将他们全部引来这里,重新调查当年的“鬼船”事件。
赵家找齐了所有跃进号的受害者子女,钱苗借此机会杀死了龙女号上的所有人,同时也给帮凶杨光服用了过量的海罐头提取物,导致他最终发疯。
钱苗本想利用赵大有的资源查到安德瑞,却不想最后却是乌那格阴差阳错地将我们引向了那里,她得偿所愿地让安德瑞多年来的勾当见了光,宋玲的非法生意覆灭,最后一步,便是要赵大有和乌那格的命。
我想到那天晚上在船上钱苗的样子,恐怕那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在人面前说真话,她对宋玲说了一辈子假话,也因为这样,宋玲才会相信她,在诊所里认可了她的假身份,本以为钱苗会帮着她除掉我们,但没想到到最后,钱苗却是想让所有人一起死。
宋玲恐怕也是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零号样本从始至终都没有归顺于她,那个她一直在找的寄包裹的人,其实就一直在自己身边。
我看得心情沉重,合上资料叹了口气:“其实最后她应该已经想死了,她复仇了这么长时间,甚至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赵大有摇了摇头,如今看完这些资料竟也讲不出求仁得仁这样的话了。我们三个枯坐了很久,最后乌那格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所以,这个病其实根本就治不好,钱苗在他们手底下呆了这么久,病也没有完全好。”
他眼眶发红地捏着那块玉佛牌:“冯大哥,赵姐,你们说,乌兰和门德当时那么做是对的吗?他们觉得对不起宋丽,觉得对不起马淮丽和钱东,所以就将那个不属于他们的孩子带走,又让他带着那块儿玉佛牌长大......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将我救回来,却又不告诉我这一切,为什么呢?”
我心中叹气,这件事里除了钱苗以外第二惨的就是乌那格了,原本他一直以为是父母的人其实是自己的仇人,这要换了我估计没半个月根本消化不了。我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他们肯定是希望你活下去的,要不也不会把你带回来,你活着虽然不能和他们的罪恶相抵消,但至少可以证明,他们还有最后的一丝良知在。”
乌那格一言不发地看着掌心里那块玉佛牌,过了很久,他的睫毛颤了一下,很快便有大滴的水珠溅落在玉佛牌上头。我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乌那格哭了,但这一次明显不是装的,小孩儿哭得非常惨,到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弄得我和赵大有都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好。
“从今往后,我又只有一个人了。”
最后乌那格轻轻说了一句,我还没明白过来,他便站起来冲到了海边,狠狠将手里的玉佛牌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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