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妻重生 第1节(2 / 2)
此一去,沉山逝水人不回。熙攘人群如浪潮褪去,让出一条宽广大道,挤逼着探头探脑,“这出殡的阵仗也忒大了,是哪位官爷死了呀?”
“谁知道?前几天就倒是瞧见那广平郡王府邸前摆上了一个斗大的“祭”字,我看估计是府里头哪位亲眷去了吧。”
一人乍惊,“不会是那个小郡王吧?!”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人家郡王还不到三十,难不成就要让你咒死了?”
“这可不好说,都说世事无常,谁能料他是三十死还是四十去?”
纷呈杂语中,再抬眼看去那送灵的队伍,业已在天际滚滚下,留下一片浪花的白、以及满地落叶一般的黄纸。
黄纸飘飞,落在那葱翠的松柏上。浩浩汤汤的一行人已至周家祖坟,灵寝白石崭新,四周的杂草除去大半,余下几根含水带露的枯枝,桃李无言,梨蕊成雪。
只听那双鬓斑白的道士一声“时辰已到,入墓”,旋即哀锣震天,悲恸憾地。
掩面涕泪的人群首端,站着苏苒苒与周清秋。她眼看着那口黑棺一寸寸沉入黄土,只觉自己的心亦在一寸寸坠落,坠向一个黑暗的居所,沉重的“咣当”一声,一切尘埃落定。陆续有人错她而来,装上封石、摆好祭品。一应妥帖后,下人们繁杂退下,整个世界也随之退后一丈,留她仍旧立在原地,呆滞地望着这一座新坟,几捧黄土。
许久,翠儿揣着忧心上前,掣一掣她半截衣袖,“小姐、小姐,咱们该回去了,您瞧这天,估摸着要下雨了。”
她乍惊一瞬,别过脸一瞧,只瞧见天地孤清中,翠儿一片虚影。好半晌,她才逐渐将花草树林看清,缓缓将手中的黄纸递给身旁的翠儿,道:“翠儿,你去告诉管家,叫他们先回去,我想在这儿,再陪陪嘉郎。”
长泄一气后,翠儿轻轻颔首,倒没有劝阻,只是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姐,您别太伤心了。我就在那边树丫子底下等着您,有什么事您唤我一声。”
石碑小篆前,周清秋瞥一眼苏苒苒,见她乜呆呆一个斜影,宝髻松亸,腮有涕痕,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思一瞬,他到底台步上前,抬了袖口拍下她肩头几张黄纸,嗓音低迷醇厚,“我陪嫂嫂呆一会儿,哥哥走得匆忙,我还没来得及赶回来为他祭奠,如今在这里,也算尽我做弟弟的一点本分。况且这里荒野偏僻,放嫂嫂同丫鬟在这里,到底女流之辈,不大安全。”
苏苒苒感觉肩头被骤然轻触,打一个激灵,一个身子往侧里缩一缩,偏头一瞧,见他神色无异,忖他乃无心之举,方心内自惭,面善颔首。
她折了一把柳腰蹲在墓碑前,一手放于膝上,一手将那黏在墓碑上的纸钱一张一张拈下。碑上正楷密密行行,她却只瞧得见“周清嘉”三字,几个青葱指端寸寸由上面拂过,横竖撇捺,似乎是描着周清嘉面庞上起伏的曲线。
身侧半丈,周清秋思及方那个稍显逾矩的动作,不好再上前,无奈地退到另一边,躬着腰整理石墓周遭的一些杂草,一双眼却像是被人牵了线,时不时往苏苒苒的方向望去。
他额中愁绪、眼中青丝俱被老树下的翠儿尽收眼底,心道此人果然不安好心,却又念及他是主子,一时无奈,只将裙中绣鞋狠狠一跺,唇上嘀咕:“哼,登徒子一个。”
茂叶婆娑,风凉渐寒,周清秋抬眼看一看天色将倾,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泥灰,蹒步上前:“嫂嫂,时辰不早了,况且瞧这天色是快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府吧,改日再来瞧大哥也是一样。”
苏苒苒展眉一望,果然天际昏暗,纵然心有不舍,亦不好留他二人在这里陪自己淋雨,便扶碑起身,谁料双腿酥麻,还未站稳,膝上一歪,险些栽下去。
陡然,被一个坚实的臂膀扶住,她抬眼望去,只见周清嘉含□□笑的一双眼,似要启唇嘲弄自己,声音哑出,却是,“嫂嫂当心。”
周清嘉眉眼渐散,虚影重聚,又凝成了周清秋的耳眼口鼻,她狠眨两下眼,交睫之间,神思拉回,忙倾直了身子,“谢、谢谢。”
见她些微慌张,周清秋勾起一笑,手上弥留她肌肤余温,却被恼人的一阵风顷刻消散。他在袖中攥一攥手,语气温柔,“都是一家人,嫂嫂倒用不着同我客气,往后……往后你一人孀居,有什么麻烦事儿,就差人到我院儿里知会一声儿,大哥不在了,我自然是要有些担当的。”
黄土不定、路有不平,且行间,他几欲抬首扶她一个趔趄的身躯,每每最终,又收回手,“山路不好走,嫂嫂留心些。”
不时翠儿已捉裙而来,搀了苏苒苒的手臂,一行往马车过去。还没进城,天就飘起了霪霪绵密的雨,路渐泥泞,车马不敢行快,缓慢颠簸中,到府后业已过了酉时。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小天使们可以踊跃评论一下啊~
第2章 重逢
一片月玦,冷霄中悬,展露着一个似乎永不会圆满起来的缺口。苏苒苒罩一件霜白大袖衫,倚窗遥望,银河静默,星海无言。身侧的高案上,孤寂地搁置一个青白釉瓷花盆,上头积了不少灰,舒展的叶片上沾着点点花泥,花苞恹恹耷下来,良人不归,迟迟未开。
她抽出一方粉缎绣绢,捉了叶片擦上头的泥点,尚且蕴凉的风扑窗而入,渐迷了她的眼。
恍惚中,她拈着绣绢的手被另一只大手由她腰下伸出、捧住,连同背脊同时跌进一个温暖怀抱。有一股温热的鼻息喷在耳畔,“手上别用劲儿,这叶子可经不住你折腾。”
是再熟悉不过的一缕温润低沉的嗓音,从前日日在她耳畔。她的指尖顿住,有什么由胸口涌出,锁住轻喉,令她难言难语,只是静听他在耳边轻笑,“你几天没给它浇水了?瞧这花苞都焉巴成这样儿了。”
他握住她的手,一齐提起花盆边上的一个鎏金铜壶,细长的壶嘴埋入叶下,“你得从根儿上浇水,一来水能更快地浸入泥土,二来,叶上沾了水,倘若被太阳一照,就给晒坏了。小傻子,我教你那么多次,你怎么还记不住?”
对闲窗盼,皓月婵娟,他低润的声音、温热的胸膛,似乎什么都没变,那些飐飐白幡好像只是飞扬在她的梦里、哭断柔肠的时光只是黄粱一叹。
迫切地,她想旋裙回身,去看他山河一样起伏的面庞。珍珠耳坠稍一晃,立时被他稳住了腰,伴随他一声叹息,“小傻子,我放心不下,今日特地跟玉帝天君求了情,来与你辞行。你要照顾好我盆里这些松月宫粉、六月雪、龙柏……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你自己。”
一滴泪挥在兰叶上,苏苒苒猛地回首,看见几片轻绡帘箔之间他一抹渐行渐远的背影,决然而去。
她捉了月裙,紧追而上,踅帘而出,音哭断肠地追到外房,“嘉郎、嘉郎,你要到哪里去?别丢下我、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只见残月之下,他在门下回首一笑,似于万言无声处已诉尽衷肠,尔后跨出门去,走入渺茫凉夜中。
待苏苒苒扑到门上,四下顾盼,哪有什么人?唯有院中玉树琼枝,衰杨古柳,风物尽前朝。
草木无声,蛙声浅行,霪雨渐至,淅淅沥沥地坠在花梢、枝头、石板驰道,冲尽他曾梦行梦去的脚印。隔日,已是轻霭浮空,晨雾濛濛。
今早起来萧瑟了好些日子的园子总算有了丝生机。园中那颗歪脖子的珊瑚海棠冒出叶新芽,沉寂了许久的池塘浮起阵阵涟漪,几尾红鲤在水中隐约可见。
楠木雕花的门框边,苏苒苒披着雪白狐裘侧立着,瞧园子里渐显的春意。她赤着脚来到池边,青葱纤指从水面划过,鱼儿似是饿极,竟不像往日那般怕人,而是纷纷游到她手边。
她瞧着此景,将一缕发丝理置耳后,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哎哟,现在饿慌了才晓得亲近人,以前嘉郎给你们投食时,也没瞧见你们这个样子。现在好了,没人喂了,终于是开窍晓得要讨好人了。”
‘哒哒’几声脚步声,园中的宁静被打破,翠儿穿着那碧色罗裙,肩上搭着一缕发辫,手上端着的那一盆水还冒着热气。
抬眼瞧着苏苒苒光脚坐在池边,手中的水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未及苏苒苒反应过来,只见翠儿猛地扑上将她抱住,嘴上哭喊着,“小姐,您可别吓我,少爷去了,翠儿知道您伤心难过,可您、您要是有个什么三场两短,那我、那我以后下去还不得被少爷骂死啊?!”
苏苒苒怔忪一瞬,低眼瞧她哭得发抖的肩,方明白她定然是心生误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我的天,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瞧着嘉郎的锦鲤可爱,坐在池边看看而已。”
最新章节请到hxzhai. c om免费观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