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诒尔多福,月恒日升(2 / 2)
袁青见状打量他片刻,想说什么,工作人员却催着他们准备出去了,只好暂时闭嘴。然而一行人在鼓笙中走到堂内,袁青找了片刻,愣是没看到一个女的。
她忍不住了,又扯了一下韩非的袖子,压低声音:“你女朋友呢?”
乐声压着她的尾音停下来,韩非表情一点点敛下来,目光相触,满座死寂。
梅黄溪看着走过来的清瘦男人,一时间都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旁边的工作人员压低声音:“不是说正宾是位女士吗?!”
另一人也低声答:“名单上是这样的,但没给小刘看过,他估计默认了……”
按古礼,正宾一般是德才兼备的男性长辈担任,但名单是宁昭同安排的,梅黄溪这主人都是临时上的任,旁人自然更不清楚情况。
陈碧渠走过来,轻轻压住摄影师的镜头,示意他不要再拍,而封远英也出去提醒不准拍摄。梅黄溪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迎上来,喉间都发哽:“您好,我”
“不请而来,还望先生不要嫌我冒昧,”沉平莛直接略过了梅黄溪,朝韩非伸出手,带一点很社交的淡笑,“昨晚出了些意外状况,夫人受了伤,只能托我过来看看。”
夫人。
这称呼薛预泽听着扎耳,但没表露出来,只是笑着搭话:“伤势不算很严重,但必须在医院观察,所以不能放她出来。”
三姐梅疏雪激动地捏了一把二姐梅疏雨。
真的是薛预泽啊!
袁青觉得气氛有些莫名,而继母陈晓雅已经懵了,倒是在梅行楷不耐烦出声的前一秒捂住了儿子的嘴,低声斥了一句不要说话。
梅黄溪尴尬地收手,握了一下拳。
沉默蔓延。
片刻后,韩非看向沉平莛,抬手,轻轻握了上去:“诸位到访,蓬荜生辉。”
初冠,再冠,三冠,礼成。
贵客被迎入后殿,梅黄溪想跟进去,却被封远英不硬不软地拦住了,于是只能回头去堂内招呼其他客人。他一出面学生们就涌了过来,个个压低声音:“梅老师!有这样的贵宾您都不早说,吓我一跳!”
“导,您现在也太有排面了!”
“第一次见那么大的官儿……”
“小楷长得真俊啊!”
“旁边那个是期南的CEO薛预泽吧?小楷还认识他呢……”
……
被学生簇拥着,梅黄溪惊异郁闷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压着得意假意抱怨道:“这小子,学问不上心,人倒是认识不少……”
陈晓雅看看梅黄溪又看看紧闭的门,心里的不安几乎要显露在脸上,片刻后,把梅行楷紧紧抱在了怀里。
一室之外气氛热烈,而一室之内则有些凝滞。
沉平莛慢慢地撇着一盏清茶,饮了一口就放下了,薛预泽飞快地回了几条消息,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林织羽解下口罩,第一个开了口:“大王位列诸侯,四冠方才符礼。”
是有些生涩的普通话,所有人都看过来。
大王?
韩非竟然也没对他的出现表达惊讶:“大卜仙逝太早,不知后事。”
林织羽淡淡道:“王后命主紫薇,北宸居极乃乾坤早定之事,无需多言。只是未曾想大王甘愿退为丞辅,倒是逃了天命所制,再得余时。”
这是吵起来了?
薛预泽稍稍坐直了一点。
韩非道:“大卜所言极是。韩非百年所得,只是‘人定胜天’四字。”
人定胜天。
林织羽看着他,剔透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汝欲胜天?”
“天可敬,可胜,亦可欺也,”韩非抬手,按在旁边的大盒子之上,“曾闻大卜相语,陛下腹中有子,无见日月。”
陈碧渠神色一顿,而沉平莛也略有惊讶地看来。
“然,”林织羽承认,“其时朱星晦暗,旁无萌生,韩地不会有幼主现世。但臣后乩得一绝处逢生之相,又闻有新朝再立,想来公子无恙。”
“正是,”陈碧渠对大卜态度很是尊敬,解释道,“其时夫人诞下公子,使傅氏将公子托付于臣,往外则声称公子幼夭。”
这件事林织羽知道,因为当时他就在她的产房里。
林织羽顿了顿,看向韩非:“如此,大王以为人定胜天。”
韩非语调很平静地回复:“不然。大卜容禀,韩非再得侍奉陛下尊前,只是自此不信天命难违。”
薛预泽心头微微一跳。
韩非和她……竟然有几乎一样的思路。
“大王怎知异世再逢并非天眷?”林织羽问,语速略略加快,“天地鬼神自该各正性命。大王此话发乎本心否?”
“自然,”韩非笑了一下,很轻,“大卜又为何身至异世?亦天眷也?”
林织羽没说话。
“欺天易,欺心难。先师申申告诫,无与蔽于天而不知人,此话,韩非与大卜共勉。”
沉平莛放下茶盏。
蔽于天而不知人,先师。
那是荀子。
林织羽盯着韩非:“臣不解大王之意。”
“韩非恣肆。大卜问我发乎本心与否,于是想求大卜,不妨反问自己一二,”韩非迎上他的目光,也不再客气,“林织羽,俗欲过甚,已于天远矣。”
你满口天理性命,可曾反求诸己,想一想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来?是天意吗?
林织羽沉默下来。
不是。
她昔日许诺要带他看一看真实鲜活的人间。
他想来求她践诺。
“事神者,不言伪事,不动世心,”韩非道,“大卜反二,该当如何?”
凡心已动,却又以言相掩,你还能做事神者吗?
此话一出,几人都反应过来。沉平莛打量林织羽片刻,而薛预泽轻轻扯了一下陈碧渠,低声道:“情敌啊?”
陈碧渠苦笑了一下。
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许久,林织羽出声:“然。”
韩非颔首。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林织羽垂眸,“天之罪我,理所应当。”
他认罪,为自己的动心。
韩非呼吸有些不稳,闭上眼缓了缓,才慢慢道:“不怕求不得吗?”
偷得新生来寻她,若是求之不得,又该如何?
这次林织羽回得很快:“情愿心甘,堇茶如饴。”
他本身也没想能求到她的回应,不过是想再看一看她。
再看一看,他在世间看清的第一个人。
韩非不说话了。
沉默再次蔓延开来,片刻后,薛预泽含笑开口:“太师手底下就是夫人准备的礼物吧,能不能拆开给我们看看?”
韩非闻言,低头看着手下的大盒子,点了下头,准备拆开。
“您稍等,”陈碧渠迎上来,“封面有夫人的寄语。”
是那十六个字。
“天保定尔,受岁百禄。诒尔多福……”韩非念出来,缓缓打开盒子,“月恒——日升。”
看到里面的东西,他呼吸一滞。
“字字是夫人手抄,抄了很久,”陈碧渠解释,“不能亲手赠予太师,夫人想来也很遗憾。”
那是整二十卷王先慎编撰的《韩非子集解》手抄竖排本,连纸张装帧的手法都是熟悉的,他亲手教给她的那种。
看清题目,意识到这份礼物的分量,沉平莛都有些惊讶:“这是真费心了。”
薛预泽拿起手机拍了一下,说得坦然:“好羡慕太师!”
韩非眼眶有点发涨,不想太失态,连忙把盖子扣上去,问陈碧渠:“我现在可以过去看看吗?”
陈碧渠直接站起来:“我送您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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