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 第14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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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没有底气与浮云卿对视,所以故意穿一身甲胄撑场。沉重繁琐的铠甲撑起他的脊梁骨, 好让他能站得比雪青松还直。

敬亭颐支开窗,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远处的远处, 厢军将死尸押到乱葬岗。这时未到十二月,故而厢军在火堆旁挂上一串接一串的白幡。他的心跟死尸的遭遇一样,都被戳成了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雪势不停,四周静悄悄的。他待在窗边, 思绪飘到远方的商湖。

敬亭颐撺紧腰间的金银钿大刀, 僝僽地回:“青云山。”

事态发展至此,有些事情, 他想慢慢同浮云卿说清楚。

“青云山上那座无名坟冢,葬着许从戡太医。”

浮云卿眨了眨眼,“等折回京城, 我把这事同缓缓说说。她一直在寻许太医的坟冢, 心里郁结。倘若知道许太医就待在青云山,一定会了却心愿。”

再转念一想,知道又如何。

荣常尹怕露馅,提早折回京城。如今事情败露,荣家几十口人一并被押入诏狱,听候发落。

她没办法把诏狱里的罪人带到青云山,把坟冢指给缓缓看。

至于卓旸……

浮云卿说这事到时再说罢。她知道敬亭颐只是随口一说,青云山并不适合卓旸长眠, 何况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动身前, 浮云卿先去当地衙门看了看。

知州与判官狼狈下台, 衙门诸官, 死的死,伤的伤,在懿旨尚未下达前,官僚一致决定,先由推官兼任知州。

衙门富丽堂皇,金玉琳琅铺满,比禁中的装潢还奢华。

推官是个年青人,听闻公主驸马上门拜访,穿着一身官服,信步走来。

遥遥睐见浮云卿脸上的不满,推官掖了掖手,先把衙门贬低一番,“过去风气歪邪,当地酋豪纸醉金迷。衙门里,有些同僚禁不住诱惑,被腐蚀得不轻。公主放心,新年一过,臣就命人修整衙门。”

既然人家志气满满,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浮云卿跟着推官往衙门里面转了转,推官随手推开一扇门,里面坐着几位商议公事的官员。

年青的不过二十来岁,年长的不过四十岁出头。

浮云卿想,这倒也好。整顿地方风气,要不得手腕强硬有后台,要不得初生牛犊不怕虎。巩州积弊已久,反复动乱,给一拨年青人提供了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碍于身份,她不便说太多。只是望着院里一丛濯雪的翠竹,意味深长地说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久坐对腰椎不好,处理完公事,常到院里走走,看看翠竹,兴许会有收获。”

推官哪里会听不懂,不迭点头说好。

最后一程,浮云卿去了商湖。

原本以为商湖死寂,来了才知,原来推官安排了数位力气大的汉子,提着数桶水往湖里倒。

汉子说,这是推官从庙里求来的神水,能净化商湖水质。说得玄乎,结果水刚倒进去,湖水就涌动翻滚起来。眨眼间,湖里的毒就消散不见。

汉子笑得憨厚,“巩州是陇西的腹地,是兵家必争之地。这片土地千疮百孔,但我们自有对付方法。太宗当朝,巩州就已发生过动乱。贼人知道商湖受欢迎,往往会往湖里下毒,残害百姓。神水平时不会用,只在动乱后现身。”

当然,汉子不会把神水的出处说给浮云卿听,这是巩州的秘密。

眼见湖水愈来愈清,浮云卿想了想,开口问汉子:“真没发现新鲜的尸骨?”

汉子说是呀,“湖里打捞上来的,都是几年前不慎坠湖的人。森森白骨,一看就是死了很久的样子。新鲜的尸骨嚜,真没捞出来。”

所以卓旸尸骨无存的事情是真。死者为大,讲究入土为安。尸骨无存,走得不体面。再加上卓旸也没留什么贴身物件,到时棺椁里只能空着。

一众汉子里,混进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她是推官的新妇,听推官讲了遍浮云卿的遭遇,前来宽慰她。

她做寻常打扮,只说是自己是随意来这处走走。

浮云卿并未多想。

商湖不仅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更是能让百姓挣钱致富的财机。商湖出事,最伤心的是老百姓,所以有人来这里看看并不奇怪。

小娘子称家在城郊,以前过冬,总会来商湖耍耍冰嬉。

浮云卿说真是惭愧,“若真论起来,若非我执意要拉他来耍冰嬉,也许商湖就不会出这事了。”

小娘子笑得腼腆,“都过去囖,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计较了罢。再过个三五年,商湖会变得与从前一样。”

她大胆地拍了拍浮云卿的肩膀,“一切都会过去的。”

半日四处辗转,浮云卿看景,与人说话,敬亭颐始终默默守在她身后。

浮云卿望着百里商湖,复杂忧愁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汉子与小娘子都已走远。

她与敬亭颐站在湖边,雪花扑簌簌地飞扬,灰蒙的天万里无云。渐渐的,湖面开始结冰,起初结的是一层薄冰。刚冻结好,浮云卿就伸脚踩碎。后来冰层越堆越厚,已经能轻松地承受她的重量。

天际压得低,仿佛触手可及。夜幕降临,那点微不足道的黑,被白雪压制。雪夜里的光亮,不同于太阳光,光线惨白萧瑟,有一束雪光打在湖心。

浮云卿踩着冰,一步一步地朝那处踱去。

敬亭颐并不设拦,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雪光映照着厚实的冰层,浮云卿蹲下身,掌心触摸着最亮的那块冰。

“卓旸,跪在这里,浑身是血。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下一刻,他就砸进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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