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 第38节(1 / 2)
柳郎倌颤颤答道:“姓柳……”
“柳郎倌,”裴望初倏然一笑,“应该不会让我为难吧?”
柳郎倌招惹裴七郎之前未曾想到他力气这么大,态度如此嚣张,眼见着就要被人当众活活掐死,柳郎倌忙点头认怂:“我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请裴郎君高抬贵手……”
裴望初在将真他掐死之前松了手,柳郎倌跌落在地,捂着喉咙一边咳嗽一边大喘气。
“冒犯了,见谅。”裴望初温温然一揖,绕过他缓步离开了主院,只留满院柳梅居的郎倌们目瞪口呆,噤若寒蝉。
识玉也远远瞧见了这一幕,眉心一蹙,觉得裴七郎的举动有些不妥,遂将此事告知谢及音。
谢及音正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椅上,试新供上来的梅子色口脂,嫣红里透着浅紫,别有几分妩媚。她听完后轻笑两声,对识玉道:“裴七郎么,你若是当他温和纯良,可真是看走眼了。”
识玉惊讶地“啊”了一声。
谢及音将口脂搁下,仰面阖目往后一靠,感受落在眼前的暗金色光影,摇摇晃晃,脑海中浮现出午后红帐里暧昧的场景。
清淡的梅子香随着呼吸钻入鼻尖,微甜如酒。
他应该会喜欢这个味道,下次……
谢及音止住了漂浮不定的心思,对识玉道:“天色晚了,叫柳梅居的郎倌们都回别院去吧,他们每日辛苦,多赏些酒菜。那位柳郎倌……让他离府,回柳梅居去吧。”
第42章 教诲
崔元振在河东郡平叛时落下一身伤, 然而大部分功劳都落在了宗陵天师身上,崔家只得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嘉奖。
为了恩赏宗陵天师,太成帝要为他在洛阳城里盖一座七层高的道观, 命司空卫舒带人昼夜赶画图纸,准备三月土地解冻后就开工。
盖这座宫观,至少需要砍一万棵树、烧十万块砖,耗费近百万两白银。这对刚经历改换皇室不久,又遭受河东兵戈之祸的大魏而言, 是一笔很重的负担。
朝中三公重臣等皆上书劝诫, 崔缙作为常伴圣驾、有规谏得失之责的散骑常侍,也三番五次出言阻拦。
奈何太成帝深信宗陵天师所言的“高起馆台以拜仙人”, 不仅对朝中非议一概不理, 还昼夜与宗陵天师同游论道,服食丹药。因为卫司空说夯建地基的役民不够,在宗陵天师的建议下,太成帝下诏命崔元振带着刚从河东郡赶回来的士兵去帮忙。
堂堂尚书令, 高门崔家, 如今竟成了给宗陵天师使唤的仆从。其他世族从旁看笑话,也不免对其心生同情, 何况崔家与宗陵天师因河东一事早有恩怨, 崔元振尚能老成持重地隐忍,崔缙年少意气, 为此事险些闹翻了天。
他拔剑杀了一个监工的方士,道观一开工就见了血气,宗陵天师认为不祥。太成帝勃然大怒, 痛斥崔缙的狂妄之举,暂时褫夺了他散骑常侍兼虎贲校尉的官职, 让他回府闭门思过三个月。
走投无路之下,崔缙只好去找谢及音。
“魏灵帝因宠信妖道祸乱朝政,失了朝臣百姓之心,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今上本该以此为鉴,如今反倒变本加厉,不仅日日服食丹药,更纵容天授宫老贼干涉国政,只怕长此以往,殷鉴不远,”崔缙对谢及音道,“今上无子,殿下贵为公主,也应时时劝谏,以全忠孝。”
谢及音怀中抱着阿狸,闻言亦蹙眉,“父皇他竟在服食丹药?”
崔缙道:“天授宫以丹药符咒闻名,听说宗陵天师每日都会劝陛下服用,少则一颗多则数颗,都是些没来历的东西,却敢称延年益寿、明净六根。”
谢及音沉思片刻,点头应道:“本宫会递帖子入宫,明日去看看。”
见她态度似也不喜天授宫之流,崔缙又趁机道:“圣人曰,子不语怪力乱神,无论佛道,都是些哄骗世人、另有所图的东西。当年我与裴七郎同在胶东袁氏门下求学时,常见他与同窗清谈玄理,虚无缥缈,于人无助,于己无益。我只怕他如今又拿这些话术来蒙骗你,若如此,则其心可诛。”
谢及音抚着阿狸,闻言轻笑,不以为然道:“驸马多虑了,裴七郎已搬去别院,纵他有天大的本事,见不着本宫,又能奈本宫何?”
“那就好。”崔缙心中生慰,觉得有了一点希望。
只要谢及音肯远着裴七郎,往后就会慢慢忘了他的好,继而厌弃。就像自己对谢及姒一样,因背叛而看透,总需要一个过程,他愿意等待这段时间。
如此一想,崔缙语气又放缓了几分,对谢及音道:“我知你素日不爱出门,难免无聊,需要人陪着。如今我也在家中思过,有时间陪你煮茶下棋、投壶射覆,不如将柳梅居那群吵闹的郎倌打发走,怎么样?”
“驸马出身博陵崔家,怎可与奴才相提并论?”谢及音望着他,笑意不达眼底,“本宫乏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崔缙心中略有失望,又怕再惹她厌弃,想着来日方长,便起身告辞,“我一直在栖云院,随时可派人找我。”
然而他在栖云院未等来谢及音,却等来了柳梅居的柳郎倌。
那日与裴望初当庭起冲突后,当天晚上,管事便要打发柳郎倌出府。他这才明白裴七郎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又惊又惧又悔。
柳梅居里的客人难缠、鸨头严苛,哪比得上留在公主府体面舒坦,万一被主子看上,更是天大的造化。所以柳郎倌一来就使劲浑身解数想往嘉宁公主身边钻,并不择手段地打压可能构成威胁的同行,不料踢到了裴七郎这块铁板。
他不想走,该滚的是裴七郎,所以柳郎倌走投无路,竟求到了崔缙面前。
柳郎倌跪在崔缙脚边,将裴七郎如何蛊惑主子、目中无人编排了一通。
“主子不让我们进屋伺候,偏他裴七郎能破例,整日在屋里厮混,常常见他出来时已换了衣裳、易了发冠,竟把主子起居的上房当作自己的地盘,”柳郎倌哭诉道,“他还不让我们靠近主子,否则就要剁了我们的手,砍了我们的脚。”
崔缙听完,缓缓问道:“你是说,嘉宁公主从未叫你们近身?”
柳郎倌抹泪,“我等奴才连屋子都进不去。”
崔缙想起谢及音敷衍他的话,说什么裴七郎已搬去别院、久不相见,心中生出被人欺骗的愤怒。
他冷声嗤笑柳郎倌,“那你们岂不成了他们背人苟合的幌子,只是替他们遮掩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柳郎倌道:“我等奴才,哪敢违逆主子?只求驸马饶我一次,以后我定听驸马的话。”
崔缙恨不能一脚将他踹出公主府,忍了又忍,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自有安排。”
谢及音这边递了帖子入宫,前往宣室殿拜谒,只见起居殿中的陈设已大改,布置成精舍,内设铜鼎丹炉、太乙式盘等。太成帝的常服也换成了方士青袍,正招了几个方士在殿内讲经论玄。
太成帝让谢及音一同旁听,因见她乖顺,与朝中那群扫兴的臣子不同,心中对她颇为满意,临了赏赐了她数颗丹药。
太成帝道:“上药三品,神与气精。这几颗是补神养气的上品金丹,每日晨起辰时服用,以黄柏煎水润化,有延年益寿之效。你那驸马不成器,你莫要像他一样。”
“儿臣谢赐。”谢及音领了丹药,躬身退出宣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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