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潮 [重生] 第29节(1 / 2)
“这么缺钱?”
“缺,我还嫌价开低了呢, ”程爱粼嗳声,忽闪的光亮笼着她面庞, 透出分清凄,“穷怕了, 被动时任人宰割,如果不是有人给我兜底,给我寻觅出路, 都不知死多少回了。想谢谢他, 却没给我机会,”她将后脑抵着墙,看着屏幕里兵临城下的迷雾, 声音低低靡靡,“有钱太重要, 有人脉关系太重要,我都没有,不能坐以待毙,得化被动为主动,再难都要化,所以是啊,缺钱,缺很多很多钱。”
“消息渠道?”马雄飞不看电影了,他移斜了整个身子,敏锐地面对着她。
“银禧花园,我在那里做兼职公关,只是聊聊,我就这么一桌一桌的聊过去,他们在我面前争先恐后地表达自我,都想博取眷注,证明自己才是最拥有话语与地位,喜欢我崇拜地看着他们,因为我很动人,也很名花解语。”
“马伍长,”程爱粼突然扭头,幽幽瞧他,“你觉得我动人吗?”
马雄飞双唇嚅嗫,喉头不自控地一滚,几乎就中了她的蛊惑,眸子一挪,将目光投回屏幕,看着两个孩子的母亲要强行离开超市,他突然也想走了。
“我读新闻是有原因的,程爱粼眼睛透亮,灼灼逼人,翘起二郎腿,身子松弛地斜靠,自顾自地,“我知道这电影的结局,英勇的主角毙了儿子,也毙了自己,安居在超市里的懦弱者都活了下来,它是好莱坞第一部 反套路的灾难片,反吗?一点都不,多真实啊,这世道本就颠倒。有人蒙了大冤,他们用笔,用口斥骂他,诋毁他,鞭尸他,拆解他,而我,是离他最近的人,我就这么事不关己地看着,看到最后恨起来,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我不是怨恨他们,是恨我自己,垃圾堆里的东西,废物一个,我什么都做不了,马伍长有没有过这样的体会?”
马雄飞听得酸楚,蹙眉想顺着回答,刚要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被她的哀思拐远了。他静了静心,再张口时声音更低更哑,忙咳嗽一声清嗓,“虎屿钢厂10加仑的液|体|炸|药,这是没有公开的信息,我都不知道。”
“从来就没有不公开的消息,就看听的人有没有揣着心,带着耳朵。放心吧,马伍长,我的消息很少出错,曾经有人夸我,我要是个记者,一定能拿最高新闻奖,别人听出一句话,我能听出三句话,还能辨识真伪,将所有的信息关联准确,这是我的特长,也是我要价高的原因。”
马雄飞准备了一肚子的预审问词,此刻却节节败退。
理智和逻辑都在叫嚣他此时的延宕,可他说不出口,程爱粼面颊上的伤还没有好,涂抹着白色药膏,这药膏黏糊住了他的嘴,让他心尖雾蒙蒙的。
“程爱粼。”
“嗯?”
马雄飞不再说话,程爱粼也没询问。
两人沉默地看完了电影。
当勇敢的母亲搂着女儿立在军车中看向男主角时,程爱粼闭了双眼,觉得此时此刻太奢侈,马雄飞就坐在她身侧看电影,他们以前没进过影院,都说在影院,可以干一些私|密且多情的事。
程爱粼的手指动了。
摸索到马雄飞的手臂,食指不轻不重,慢悠悠地刮他手背,一下复一下。马雄飞甚至都不敢动,只有眼球骨碌碌地瞟她,程爱粼垂着头,很细心,很有耐力,肌肤相触的地方被她刮得徐徐滚烫起来,似有小蚁在攀爬。
“程爱粼。”马雄飞压声,也压着战栗与酥麻。
“马雄飞。”程爱粼轻轻捏住他指尖,揉着搓着,她能感受到他心内的波涛骇浪,程爱粼扭头看她,眼神单刀直入,坦坦荡荡,“马雄飞,你动情了。”
两人看完《迷雾》。
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放映厅。
路过走廊的小吧台,这被布置成了等候区。
有两台叮当乱响,花枝招展的立式游戏机,老旧的飞镖盘高悬在墙上,西部大镖客的荒野音乐震荡着人心。
马雄飞敏感地察觉到程爱粼的脚步放慢了,她频频回望飞镖盘,最后索性停下步子,“马伍长,你后续还有工作安排吗?”
马雄飞摇头,“想玩?”
程爱粼笑嘻嘻点头,“没玩过。”
马雄飞向老板要来一盒五颜六色的飞镖,他投掷得很准,几乎都中了牛眼(靶心)。
程爱粼连扔两次,平衡、力量和速度都不太行,面对镖盘上歪歪斜斜的镖针,她羞涩起来,马雄飞手把手,耐心教她站姿和手腕力道。
程爱粼演绎得毫无破绽,像一个彻底的新手,因接近牛眼而激动得大喊大叫,她的灵动引导马雄飞脱|去了沉闷的外壳,显露出勃勃生机。
两人点了啤酒和热狗,蛋黄酱粘得她满嘴都是,马雄飞把纸巾递给她。
程爱粼的进步很快,当绿色的镖针终于戳中牛眼时,她激动地抱住了马雄飞,藻发披散下来,糊住了他的脖颈,赤热的鼻息流连在他下颌,她一蹦一跳,柔若无骨地搓|磨着他身子。
马雄飞猝然闭眼,手揽上了程爱粼的后腰,真是个妖精啊。
程爱粼浑然不觉,她乐不可支,“我从小眼距就不太行,瞄不准东西,不然我一定报考警校,向马伍长学习,我这有个小疤,”她指了指鬓边,“那时候在孤儿院被欺负,不止一次被推到了烂泥塘里,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成为最有能力的人,而我那时对最有能力的理解,就是当我被伤害时,我能用公权力的力量予以精准打击,”程爱粼抬头看马雄飞,咯咯笑,“恶毒吧,我就是想的恶毒,不敢实施的,胆子特小。”
程爱粼一侧头,看到了廊道上的花镜,也看到墙上影子。
影子的距离谨小慎微,程爱粼眨眨眼,身子略略前倾,这下,依偎在一起了,她再躬身,两个成了一个,似一尊佛陀,程爱粼眸子一怔,恍惚间看到了ksitigarbha(地藏)。
她轻悄地笑了,拉着马雄飞,决定从夜半玩到朝晨。
约莫凌晨2点40分。
马雄飞的手机响了,接听后勃然色变,震悚在原地,一时讷然,而后撒腿奔出录像厅大门,他鲜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刻,程爱粼心下一漏拍,追了出去。
原本敞亮的县署大门,现在黑漆漆。
这是有人刻意闭了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乌泱泱围拢着,却没丁点儿杂音,死寂沉沉一片。
有人高悬在大门门栏上。
牛筋绳勒着他脖颈,将他脑袋无限地拔|伸起来,这个黑影是不完整的,身子短了小半截,比例很奇怪,月亮一露头,他的面目才清晰起来,是曾经巍峨的拜署长。
马雄飞看得觳觫不止,几乎呆若木鸡,傻傻瞪着门栏。
程爱粼浑身僵麻,能听见自己的鼓鼓心跳和急促呼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对她来说,更大的冲击力来自于她终于体悟到历史洪流的不可抗拒性和自己能量的微茫。
拜署长被人卸去了膝盖和小腿,划掉了耳朵和鼻子,脑袋成了个圆滚滚的球,所有的头发都被凌乱地剃掉。他长舌伸出,紫红且肥厚。上眼皮和眉毛缝在了一起,下眼睑耷拉着,这便显得眼球异常凸出,像佛殿中的怒目金刚,瞪着众生,应该是受难时清醒且疼痛,他腰间灌满是尿骚味,清风一摆荡,蔓延得刺鼻。
从街角狂奔而来的布拉特披头散发,推攘着围观的人,所有人都在退后,让出了一条小道。
她瞠目结舌地仰脸看拜署长,真的如程爱粼所说,像块高悬的羊腿肉。
膝窝的血花还在乱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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