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棋缘 第160节(1 / 2)
身体渐渐沉入水中,只余下龟首露出水面,老龟声音中带着感慨。
“那应当是近一百七八十年前之事了,大贞建国方才二三十年,具体的年份也有些记不清了,有很多事也显得模糊……”
老龟见计先生并未因为自己口中说“很多事显得模糊”而打断,便放心的说了下去。
“那一年,是老龟我炼化横骨之后的第五十多个年头,在这春惠府边,有一个萧姓书生前来游玩,其人也算是颇有福缘之相……一次其在花船上因一位醉汉强行轻薄一位歌妓,这位萧书生冲冠一怒为红颜,伸以援手……”
老龟笑了笑才继续。
“随后被那醉汉一脚踹下了江面,虽然很快被花船管事和伙计救了上去,却也落得个灰头土脸,不过那次也让老龟我认为其人算得上正直。”
老龟缓缓诉说着,描述当初怎么以一种不会太过惊吓到对方的方式,与萧书生“偶遇”,怎么同对方慢慢相熟,怎么帮他测算命数,怎么指点他处理某些关键事物的时机。
“原本我不过是想结个善缘,指点其哪里或能寻到一点横财,哪里正急缺什么货物又时机合适,若愿经商也能发笔小财,只是书生家中富裕一些之后,还是更想当官,想当大官……”
“呵呵,王朝气数与官运之道非同小可,岂是算个命能定人官途的,须得靠真才实学,他虽有些才学,可却还不够,我便对其直言相告,告知说若不肯苦读钻研,官途无门,尤其是借助妖邪异力更是大忌,其后很长一段时间,萧靖再也没来找过我……”
计缘静静倾听,自然不会认为故事到这结束了。
“老龟我再次听到有关于萧靖的消息之时,不知为何,其人已经在短短六七年间,坐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
计缘眉头皱起,看看那老龟,后者眯起眼睛望向江面,这动作代表老龟感慨之情渐起。
这会随着叙述,一些已经快遗忘的细节也被回忆起来,老龟的思路也清晰不少。
“时年乃是立元三十二年,大贞开国皇帝已然迟暮,建国征战落下了的顽疾也在晚年频发难以抑制,该到了传位太子的时候了,只是太子虽早已成年可毕竟威望尚浅,而朝中开国老臣大多建在,从龙之功,盖世武勋……”
老龟说话间,眼睛越眯越细,而在计缘心中,这一刻似是能感受到一股血腥之气即将漫起。
“哎……老龟我也算是倒了血霉了,早年对萧靖的一点帮助,没换来什么回报,倒是血染御史台之时,恶业随之而来!”
还没说什么具体的事,这一句话,基本让计缘明白了随后之事的基调。
诛杀功臣,一件在封建王朝,历朝历代开国皇帝都可能会做的事情。
而萧靖官拜御史中丞,掌管朝中监察大权可弹劾百官,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必定是不光彩的,从龙之功是王朝建立的大功勋,诛杀这类老臣良臣,附带的恶业绝对也够老龟受得了。
计缘右手摆在膝盖上缓缓敲打,同情老龟和其中一些无辜老臣之余,心中也若有所思。
‘姓萧?’
第0203章 老瓶
记得当初参加完龙君寿宴,计缘沿着通天江在严冬之际泛舟而行,曾经同一艘萧府大楼船进行过一场速度竞技。
不同于老龟直接承受恶业对修行的影响巨大,萧家人只是在凡尘官场中摸爬滚打,本身不接触修仙修法之类的事物,反而对自身影响没有老龟那么夸张。
而官员毕竟是皇权之刀,相对而言大贞国祚也承担了不少恶业,便是诛杀功臣这么大的事,毕竟是凡尘朝野的牵牵扯扯,萧靖也就落得个此生多病短命,只是死后会酸爽一些。
虽然老龟口中的事情都快过去了一百七八十年,但若当初的萧家手段高明没遭到事后清算,还是有可能经历起起落落后依然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的。
计缘思路也就是这么顺带一转,而老龟的叙述还在继续。
“当年那些开国功臣中,也却有一些桀骜之辈,老皇帝尚在之时能压的住所有人,可一旦老皇帝驾崩,那新皇未必就能掌控朝堂,为了保皇朝稳固,老皇帝决定一绝后患。”
老龟抬头望了望计先生,看对方一脸若有所思之相,顿了一下等计先生看向自己,才继续说下去。
“老龟我毕竟只是窝在春沐江中的妖物,朝堂之事不可能尽知,但老龟我也知晓事件的起因,立元三十二年,经由老皇帝授意,萧靖在皇宫的除夕辞旧宴设局,令老臣中某些个桀骜武臣与太子和众皇子拼酒……”
“皇子中纵有酒量出众者也早已被老皇帝告知只准输不准赢,一些个不知情皇子还以为是父皇怕伤了老臣面子,结果自然不言而喻,皇室子弟尽皆败下阵来,御史台又有官员刻意嘲讽老臣不给皇子面子,引其中某个老臣出言不逊,年宴之际,除却个别才智卓绝之辈,旁人都以为不过玩笑而已,实则是拉开了惨案序幕……”
之后老龟的叙述就比较笼统,毕竟并非朝野中人,到后后面敢多议论这件事的人也少了,能从春沐江上听到的消息自然也少了。
而且老龟到后面已经知晓不妙,想要彻底割断和萧家的纽带,更是不敢测算其中之事,只是偶尔听到某些画舫小舟上,有一些个密友私会的文人会讲起一桩桩惨案。
之后两三年内,老龟自身感受到恶业袭来之势达到顶点,随后终于开始缓和,也知晓惨案即将结束。
果不其然,在立元三十六年,新皇登基,以扫荡乾坤之势“拨乱反正肃查奸臣”,还了少数忠良一个迟来的公道,时年年末老皇帝也驾崩。
“此事令老龟我战战兢兢在春沐江某处山崖水窟内躲藏了多年,生怕一个不慎招来劫数,雨天便是无雷也不敢多动,甚至不敢修炼过勤……”
老龟说得不胜唏嘘,计缘听得也是心有感慨。
而老龟之后躲藏的表现在很多妖物看来可能觉得他怕得有些过头了,要知道不少吃人不眨眼的妖物作恶多端也不怕天打雷劈,可计缘却明白一些。
正因为老龟天赋特殊,所以对修行看得也远比一般妖物远,也更怕一些小概率事件的发生,怕的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大恐怖。
这一个故事,从日落时分开始讲,一直讲到天亮前才堪堪结束,朝阳都似乎透着故事中的血色。
老龟讲完就闭口不言浮在江面,大青鱼只是安静的在其身边游动,赤狐则趴在原地也一言不发,心中对朝堂上的恐怖争斗也有了很深的印象,有些被吓到了,甚至不由开始为尹青的父亲担忧,也担忧尹青以后若是去当官会不会很危险。
现在已经天明,春惠府城门将开,远方已经有客商或者赶集的农人陆续朝着城门方向过来,城门前已经开始排起了队。
计缘沉默了一会,望着这景象说了一句。
“你这故事,想成书的话,不改改都没法让说书先生去讲……”
人也好妖也罢,亦或是市井和朝堂,真正的和谐是很难的,或者几乎不可能。
计缘其实挺希望通过说书人传播一些有意义的故事,于人的意义,于妖的意义,亦或是其他,除了为娱乐生活极少的世人分享一点茶余饭后的福利,也还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小小理想。
感叹完这句话,计缘看看周围三个精怪,最后还是看向老龟乌崇。
“你这运气确实不怎么样,也说明了不要仗着神通乱动什么歪点子,这么多年来,你每逢思动多反受其害,但机会还是有的,不至于求道之路断绝,以后安生点吧。”
“计先生教训得是!江神老爷也说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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