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钩 第54节(2 / 2)
周浮光目光一震,被钉在原地。
天色阴霾,风卷着碎砂石,深冬季节,海岛远没有京市那么冷,可以模拟成春天场景,但也寒意刺骨。
岛上一片未经开发的林子里,落在摄像机的取景框中,跟随处可见的乡下小镇很相似,密林中间,很敷衍地填了一座坟,碑上刻的“沈秋”两个字在风吹日晒里已经模糊不清。
沈秋死了,这个墓只是家里人随便一埋。
沈秋当初在学校,为了苏白能继续留校念书,瞒着他一次次去求校领导,教育局领导,但霸凌苏白的那群人背景深,有权有势,铁了心不让他好活。
领导官官相护,逗弄玩具一样耍着刚做老师不久,还不懂这些弯绕的沈秋,直到上面来了检查组,沈秋要去找更高层的官,这些人终于坐不住了。
为了让沈秋闭嘴,垂涎已久的校领导给她下了药迷,奸,拍下照片视频威胁,沈秋是硬骨头,毅然要去报警,又被强行灌药,送去教育局领导的办公室隔间。
相关的人都被拉下水,以沈秋为工具,而这个期间,她早把苏白送到校外的寄宿机构,命令他安心复习,不许见面,答应他,等高考完,去考场外接他。
苏白想,他考完试,要跟他的老师告白。
高考结束那天,苏白第一个冲出考场,没有人接他,他穿过大街小巷跑回学校,得知了沈秋的死讯。
他多看一眼都不敢的老师,遍体鳞伤,静静死在郊外的水塘里。
苏白的人生,在那个傍晚,通向血染的地狱。
时隔几年,他虐.杀了所有伤害沈秋,又在各自高位上风生水起的渣滓,翻山越岭,终于找到沈秋的墓,她家在封闭小镇,家里嫌她一个女孩儿死因丢人,扔到树林草草埋了,无人记得,无人祭拜。
直到苏白逃出警方的控制,在四面八方的追捕里,拼尽全力找到这个因为孤魂野鬼的传说,长久都没人靠近的荒林。
里面住着他心爱的人。
他没有工具,用手翻开那些坚硬的地皮,挖出她的骨灰。
盛檀坐在监视器后,攥着对讲机的手暗暗颤抖,她想起那个梦,想起梦里的陆尽燃抱走她的骨灰坛,迎着寒风如同私奔。
镜头里,苏白满手是血,狂热地扣住粘着土的瓷坛。
警察齐理带着人马追过来,警笛响彻山林。
陆尽燃跌倒,再护着骨灰一身尘埃爬起,因为背上的疼,他神情里的苦痛更重。
盛檀把对讲机捏出异响,心口憋得闷疼,她不知道她是沈秋,或者沈秋就是她,她犹如回到了那场梦里,只能看着阿燃抱起她的魂去流亡。
齐理冲上前,把骨灰坛打掉,苏白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不顾一身重伤,用身体去接。
整个剧组除了拍摄的范围里,外面鸦雀无声,江奕啃着手指头,已经咬破,眼圈发红。
盛檀哑声喊卡。
陆尽燃伏在冷硬地面上,缓缓蜷住高大身体,护住骨灰坛。
那年盛檀出车祸,在医院生命垂危,害她的人还在外面逍遥,甚至靠着背景,扭曲舆论,在她昏迷不醒时,把她塑造成不检点的,在夜店出卖色相赚钱,活该被撞死的捞女。
他在床边守着她,一夜一夜哭着过去,到医生说没有希望了,她醒不过来的时候,他跌跪在床头轻轻吻她眉心,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去索一个人的命。
那晚很冷,他想,等报了仇,他就回到医院,用这幅染脏的身体,去黄泉路陪她,她的骨灰,有没有人在意,如果她有一座碑,他就去她墓前结束自己,把血跟她流到一起,如果没有,他就偷出她的骨灰,死在一块儿。
他就再也不是无家可归的野狗了。
她也永远是他一个人独占的公主。
然后她醒了,在他挥刀之前。
片场人声杂乱,盛檀快步走到陆尽燃面前,蹲下身攥他的手,他沾满灰尘的眼睫动了动,看着她,唇角一翘:“姐姐,你看到了吗,我就是这样的人。”
盛檀没有多想,也没心思多想,只当他入戏太深,她肺腑扭着,漂浮的沈秋化成了实体,无比想抱住他,但众目睽睽,只能压抑。
这个晚上,盛檀依旧没有靠近陆尽燃。
明天就是他最难的一场了,也是苏白的终局,她只能忍住。
组里大家都提前订了返程回家的机票,江奕来问盛檀的时候,她说不用,她自己解决,江奕不禁“卧槽”了一声:“燃燃也这么告诉我的!你们俩这是——”
她跟他都没有家,没有要回的地方。
这个除夕,只需要彼此。
除夕当天上午,海岛上已经有商户和居民在放鞭炮,街上挂了彩灯,很多门店关闭停业,贴着大红春联。
剧组全体都聚在海边。
取景地不是观光的沙滩,更像一片少有人至的野海,岸上铺满嶙峋的碎石,阴沉的云团压低,远处几乎与海面相连,预报里的雷雨正在汇集,可能就要提前。
这是一场陆尽燃的独角戏。
警方眼中,苏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什么都不在乎,不要命,没有畏惧,这样的亡命徒,抱着骨灰隐进密林,再次从枪林弹雨里消失。
齐理知道,他不可能逃脱,今天就是抓捕日,上面下了通知,必要情况下,这种高危犯罪者可以当场击毙。
警车追到了苍冷的海边。
狙击枪瞄准那道并不躲藏的身影。
他修长,挺拔,像清瘦山峦,穿着从前上学时廉价整洁的白衬衣,被海风吹得猎猎,护着怀中一尘不染的瓷罐,走进阴霾中翻涌的海。
齐理记起初见,苏白是受尽孤苦的少年,他也曾西装革履,在这混沌人间里能有很好的未来,他追逐的那个人,甚至从未给过他想要的爱意。
可他走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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