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嫁已倾城 第3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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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京郊猎场,霜风栗冽,那风穿过广袤的山林旷野,萧萧飒飒,如金鼓鸣响,所到之处,草色枯黄,木叶尽脱,天地间一片肃杀之色。

聿琛的大营周围扎设警跸帐四十余座,御林侍卫往来稽查,警卫森严。

日出到来之前,便要开始合围了,此时号炮鸣响,御林兵勇和神机营的射手分两队分散在山间,将猎场周围几十里的野兽往中心的营地驱赶,迂回包抄,漫山遍野的野兽在嚎叫和窜跑,兵勇将包围圈迅速收拢合围,以待太子及王公大臣们整队出营地射猎。

聿琛站在高高的看城上,挥手发出出猎的命令。他的马当先像箭一般地冲向了围猎场。

他身穿玄青锁子锦盔甲,甲衣上通身钉缀着鎏金铜鳞甲片,甲袖镂饰金累丝祥云方戟纹,在日光下熠熠发光,腰束铜革带,足下登着乌皮矮靿靴,整个人在驰骋的马上威风凛凛,英姿飒飒。

围猎的这两日,他比往年愈加勇猛,猎获一虎一熊,三头鹿,五匹狼,十数只獐子等。自那晚见了沈燃的密折,他胸中便有一股沉郁之气,搅得他昼夜难安,于是把郁气宣泄到这些野兽的身上,只恨不得将身上的力气都使完,唯有如此,他才能疲累到不再去想她,才能好好地歇一会儿。

他骑着棕白相间赤焰马在林间奔驰的时候,那猎猎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终于吹散了她的名字,他与这些猎物周旋,一路追逐,从险绝的峰壑,幽深的树林、泱泱的河川穿了过去,无论它们再怎么凶猛和机敏,他都能逮着时机,用长/枪或者箭刺中它们的致命处,再不可能让他们从他手中逃了开去。

她明明也是他的猎物,他极想得到她,她的心她的身,他都想占有,可他却对她狠不下一点的心肠,杀伐决断,在她身上全然无用,她性子野惯了,可他不愿去驯服她,他放走了她,给她自由,让她快活,护她周全,可她转眼却要嫁给别的男子了。

果真是个狠心绝肠的女子!

“把她夺回来!”这个念头一直在他脑中反复地缠旋。到了哨鹿处,头戴鹿头的兵勇在林间仿雄鹿的呦呦之鸣声,吹哨了半晌,一头雌鹿从密林间慢慢朝着鹿鸣的方向走了近来,聿琛沉凝的双眸闪过一丝冷光,飞快地拈箭搭弓,箭势疾厉破空,呼哨有声,一旁的侍卫还未反应过来,那箭已从鹿身上穿胸而过,那头鹿嘶鸣一声,倒了下去。

身后的近身侍卫傅云忙揽辔下马,从鹿身上割取了一碗温热的鹿血递给他,他一饮而尽,浓浓的血腥之气在喉间和胸腔翻涌而起,身上的血气愈加燥热起来,只恨不得立即飞马回京,将她夺回来,占为己有,他是太子,谁人敢拦,她不愿也得愿,他看中的女子,天底下便没有要不来的。

他冲出了树林,在一大片广袤无际的草地上飞驰,射下雁,野鸡,兔子,许久之后,胸中的燥热方平息了下来,他的双目又沉凝了下来,一股懊丧之感袭上心头,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他对她的所有期待,都唯有这一个,她心甘情愿地和他在深宫里相守一生。

帝王大业,千秋万代的功名,都负于他一人之肩,他不是圣人,亦不做圣人。有她在身边,才能带给他清新闲适的田园乐趣,质朴纯真的烟火之气,明媚生动的新鲜色彩。若是没有她,他一个人站在无人之巅,脚下是俯仰着他的万千臣民,那寂寞是无穷无尽的。若是没有她,几百年的大内宫殿里,一切都如旧贯,只有日复一日的规矩与教条,是多么的无趣与沉闷。若是没有她,他身上炽热的情感与满腔的温柔,亦无处可倾涌。

下午,在文武大臣和侍卫的簇拥下,聿琛登上囿台,观看随扈的亲兵武将射猎,大燮朝素重骑射,因而观围也是检阅武职将士的弓马和武艺。场内的将士皆精骑善射,但见人马奔腾,弓矢呼啸,各有所斩获。

聿琛看差不多了,便命罢围,围场的兵勇在边上开出一角,野兽便从缺口处争相逃散,这叫网开一面的意思,此时再不可以猎杀了。围猎的兵将收队回营,聿琛将所获猎物犒赏众将士。

傍晚,在野外的营地上设宴,聿琛坐在营帐中央,众将士皆在他两边围成一圈而坐,也不分尊卑等级的坐序,皆随意而坐,聿琛亲自煮羊炙鹿,命侍膳的侍从分与众人,又赐茶赐酒。

有一众乐师在篝火旁击鼓而歌,唱起汉乐府的军乐《善哉行》,歌声悠扬悦耳。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哀弦微妙,清气含芳。流郑激楚,度宫中商。感心动耳,绮丽难忘。离鸟夕宿,在彼中洲。

延颈鼓翼,悲鸣相求。眷然顾之,使我心愁。嗟尔昔人,何以忘忧。”

山野苍茫,篝火熊熊,乐曲萦耳,众将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情绪高涨,气氛火热。

聿琛听了,却是触动心肠,心绪愈加烦闷沉郁,便端起酒爵饮酒,不觉已饮了三大杯,忽见崔银桂匆匆上前,拿了一封快信给他,说是沈燃亲信加急送过来的。

聿琛接过来一看,神色急变,双目幽幽闪烁,出神了片刻,便命杨奇快去牵了马来,然后便对众王公大臣道:“诸位,孤今晚亟需回京,此次围猎便先到此了,尚任,你领了御林侍卫即刻扈驾回京,其余人等今夜皆留在营地,明日再行回去。”

聿琛匆匆说完这几句便飞身上马,竟一刻也等不及似的,在旷野中朝着西边的出围崖口疾驰而去,身后只跟了杨奇、傅云等十几个近身侍卫。

事出突然,太子竟等不及扈从的御林军先去了,镇国大将军尚任忙起身去集合一千御林军,然后快马加鞭地追在后面。

太子阅信后如此匆忙便要回宫,在场的文臣武将皆惊异不已,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必定是宫中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皇上一向圣体违和,莫非是皇上病笃?因而皆面面相觑,心中惶惑不安。太子一走,场内原本高涨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也无心再推杯把盏,皆各回营房去了。

崔银桂见主儿昏夜奔驰回宫,大约也猜到一些缘故了,信是沈燃的亲信送来的,必定是烟姑娘出了什么事情,主儿方会如此情急,扔下这么大的场子便走了。

这儿是地势险峻,林木幽深的猎场,又是大晚上的,时常有猛兽出没,何其危险,主儿也等不及扈驾大军,身后只跟了十几骑人马就这么火急火燎地驰返回京,岂不是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崔银桂一想便觉得心惊胆战,可见烟姑娘在太子心中是何等重要,这竟是前所未闻之事,将来若还要发生什么,可真教人害怕。

连日来主儿皆心绪不佳,面上愀然不乐,几乎不见一丝笑意,用膳的时候亦没怎么进食,营帐内的灯火更是直亮了一夜。看得他心中也急,再这么下去,虽然主儿体魄强健,精神旺盛,也禁不住要生起病来。

聿琛等人在密林中疾驰,傅云和杨奇在前面举着火把照路,忽见前方的林木中出现星星点点的绿色萤火,在夜色中极为诡异,是狼群!看着阵势,起码也有十数匹,两人见此情景都暗叫不好,忙揽辔调转马头,劝太子先返回,等后边的扈驾大军赶上来驱逐了狼群再行赶路。

聿琛如今只恨不得立即赶回宫去,半刻也不愿耽搁,他揽住缰绳,双目炯炯地望了狼群片刻,镇定自若地道:“无妨。狼怕火烧,你们几个持着火把在前边把持,狼群必不敢妄动,孤再骑马从狼群中冲过去!”

杨奇和傅云等几个听得心惊肉跳,都劝道:“殿下,万万不可,狼性凶残,殿下千乘之躯,关系到社稷苍生、祖宗基业,焉能涉险!”

聿琛却不理会,双目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狼群,扬起鞭子,喝道:“还不快去!”

太子执意如此,杨奇傅云等人只好依命行事,十数骑人马举着火把向狼群逼近,狼群果然不敢上前,但亦没有后退,只是对峙着,绿森森的狼眼死死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伺机而扑。

聿琛轻轻咬了咬牙,重重地挥了几下鞭子,双腿夹紧马腹,那赤焰马便像箭一般的往狼群里冲了进去。

就在聿琛冲出狼群之时,只听一匹狼长嚎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从前方密林的暗角里突然飞身跃出一只雄壮如牛一般的狼王,对聿琛发动起攻击,它必是找准方位藏身在此处窥伺一阵子了,故它扑上来时,聿琛避之不及,一阵狼风刮过,狼王的前爪便搭在了聿琛拉着缰绳的左臂上,聿琛只觉得臂上一阵剧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将他扯下马去,与此同时,狼王那闪着寒芒的钢牙向他的喉咙咬去。

情况如此危急,聿琛只觉得脑中一道电光划过,双腿死死地夹紧马腹,身子往后一仰,用右手从箭筒里飞快地拔出一只长箭,朝狼王的喉咙刺了进去,温热的狼血喷涌出来,溅在聿琛的面上。

杨奇和傅云见太子遇险,神色大变,拈起箭飞快地朝狼王射去,狼王身中数箭,喉咙里呜咽了几声,被甩下了马。

狼王身死,狼群势气被斩,那几只追在马后围捕的战狼更加不敢攻上来,都夹着尾巴走了。杨奇等人心中尤自惊魂不定,方才那般惊险的情形,若非太子勇猛迅捷,必被狼王所害,杨奇等人吊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坠回了心腔里,忙快马加鞭地追上聿琛。

聿琛穿的锁子甲甲衣是半臂的,甲衣下只穿了一身蟒袍,手臂上的蟒袍被狼爪抓破,里头血肉模糊,一心只记挂着她的安危,竟不觉怎么疼痛,怕他若回去迟了半步,就不可挽回了。出了崖口,便往皇城承安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76章 |叫板

烟景在景仁宫的膳房里做着点心, 皇贵妃还嘱咐了她要做得精巧些,这个时节,她根本无心做这些点心, 做着做着便又出起了神,故而那珊瑚来来回回催了她几次,酉时末刻方将那一盒子的点心做好, 装在一个金漆嵌松石蝴蝶式什锦捧盒里, 这捧盒实在是精美华贵,果然是皇贵妃景仁宫才用得起的物件,衬得那点心也分外的精雕细琢起来。

珊瑚拿了一套簇新的宫女袄裙给她穿上,海棠色的素缎夹袄, 柳青色的宫缎百褶棉裙, 如今正是初冬时节, 满地枯残,她穿着这样一身桃红柳绿的鲜亮颜色,愈显得她如青葱一般娇嫩可人。

皇帝年老, 最慕少艾, 她焉会不知皇贵妃的意图, 她恨得咬牙,心中越发的不宁, 只想着今晚这个劫要怎么对付过去才好。

皇贵妃打量了她几眼, 这样的一个尤物, 由不得皇帝不爱, 嘴角扬起志得意满的笑意来,马上便吩咐摆驾去西苑万寿宫了。

皇贵妃出行的仪仗自然也是富丽堂皇、气派无比的, 如此方能张扬她后宫第一人的份位, 前面是一对对的金黄、赤黑二色的凤旗、凤扇、凤伞, 长杆挑着的金云凤纹提炉,里面焚着御香,后边是一把七凤明黄曲柄伞,然后才是皇贵妃金黄绣凤舆辇,舆辇后的执事太监用红漆描金托盘捧了啐壶、香盒、绣帕、盥盘、佛尘等。

烟景则捧着糕点,和珊瑚跟在舆辇两侧,这么一对招展的队伍逦迆着出了神武门,往紫禁城外的西苑走去。

西苑设在西安门的内大街,□□的西侧,这儿原是圣祖的龙兴之地,靖德皇帝以为有祥瑞之兆,故选了这块地方,奉玄修道有数年,后又耽于享乐,兴建了数座巍峨轩昂的宫殿。住在宫外,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和祖制规训,不知清静自在了多少,因而他若没有重要的国事和典仪,再不入紫禁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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