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2)
李仲秋听他问起此人,当即笑道:“哥哥若要问他,他可当真不是寻常人家子弟。前次哥哥来京里时,他年纪尚小,不大在外头走动,怪道哥哥不识得。此人姓萧,名澴,表字仁远,乃是当朝宰相萧鼎仁萧相爷的公子,是当今太后娘娘的亲弟,连当今皇上并皇后娘娘还要叫他一声娘舅,你道他是寻常纨绔子弟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条约
季秋阳闻听此语,不觉深感纳罕,说道:“原来他竟是这样的出身,怪道适才那起人这样奉承于他!他这样青年,又生在这样的人家里,日日为人捧着,那言行做派,却十分的谦和有礼,并不见半分张狂之处,也当真是难得。这差不多的人,只怕早狂起来了。想来,也是他家教甚好之故。相国门第,毕竟不同寻常。”李仲秋接口道:“据闻他不是太太养的,乃是庶出。出生不到一月,生他的姨娘便因病辞世了。那萧夫人便将他收在膝前,看养长大。萧家只他一个男丁,自然爱若金宝。便是太后娘娘,也十分看重这个幼弟。待他长到五六岁上,便招他进宫,与太子做了个伴读。太后更将他带在身侧,与太子一道悉心教导。直至如今,还三五不时招他入宫觐见呢。”季秋阳听了这一席话,点头叹息不已。
二人说了一回闲话,那马车已然到来。两人依旧乘了车子,吩咐往朱门街上去。
到了闻香楼前头,李仲秋要付他车资。那车夫却说为来接二人,推了好几样生意,不可再以市价论之,定要加倍。李仲秋自然不肯,便说他坐地起价,意图讹诈。两人争吵不休,季秋阳劝阻不开,还是闻香楼的伙计出来调停,方才说妥。李仲秋又多付了三十文钱与那车夫,那车夫方肯离去。
二人一道进店,李仲秋甚是愤懑,口中念叨不绝。季秋阳便道:“罢了,何必同这等贩夫走卒一般见识。”李仲秋道:“话不是这样讲,你我衣冠中人物,怎能被这等市井小人欺凌?天子脚下,怎能容此辈横行!”季秋阳又劝了一回,他方才渐渐气平。
二人进得店内,为店伙引至西墙靠窗一处桌边坐下。
李仲秋也不问季秋阳,先要了两斤羊肉饺子,这才问道:“哥哥可要吃两杯酒?”季秋阳不好拂他的意,便道:“横竖下午无事,就吃两钟也无妨。”顿了顿,又道:“天气冷,烫些烧酒来吃罢,也好搪搪这雪气。”李仲秋应下,遂吩咐店伙道:“再烫两壶五香烧酒,给配几碟下酒的菜。”那店伙答应着去了,小片刻功夫,便将酒菜送了上来。
当下,两人斟酒执筷,对饮起来。
这二人也无甚正事要讲,不过谈些一路上见闻趣事。待酒至微醺,店伙将两大盘饺子送了上来。
季秋阳见那两盘饺子热气腾腾,个大肚圆,令人食指大动,便动筷夹了一个,尝了尝。只觉那滋味儿果然鲜美异常,且并无半分羊肉腥膻之气,不由赞不绝口。那李仲秋笑道“如何,我说的不错罢?这闻香楼的饺子,可是京里一绝。不仅个头足,这饺子的皮儿和馅儿都下过十足功夫的。听闻这楼的老板,曾是前朝宫里的御厨,告老出来,开了这间酒楼,有几样不外传的秘方,便是连几位亲王都爱往这儿来哩。”
他正自高谈阔论,忽然一人插进话来道:“梦泉兄好兴致,又在大发议论了。”却原来,这梦泉便是李仲秋的表字。
二人闻声,连忙转头望去,却见一人正大步走来。
李仲秋一见此人,连忙起身,拱手道:“景初老弟怎么走到此间?倒真是幸会!”一面又与他二人介绍,先向季秋阳道:“此是小弟在京城结识的一位朋友,姓周,字景初,他父亲乃是京城西南营千总。小弟来京这些日子,多得这位哥哥照料。”说毕,又向周景初述说季秋阳的名号来历。
季秋阳打量这周景初,见他生的身材壮硕,一脸络腮胡子,身穿一件黑皮袍子,眉目之间,颇有些豪侠气概。
这周景初听李仲秋讲了季秋阳身份,忙拱手作揖,季秋阳亦还礼不迭。二人客套一番,李仲秋便邀此人入席,吩咐小二另取了杯盏碗筷来,又张罗添了几道菜。
那周景初倒也不客气,径自坐下,同两人大声谈笑,吃菜饮酒,甚是自如。
季秋阳冷眼旁观,见此人言行虽不合礼数,倒十分的磊落洒脱,却是个可交之人。
这周景初同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又向李仲秋道:“我去你寓中寻你,家人却告我说你一早便出门了,还是揣着帖子走的。我便揣测你有什么要紧的客人要拜见,不想你竟在此处。”李仲秋道:“我也是昨日收着消息,说季兄进了京,今日方才会着。”因问道:“可有什么事?”周景初便道:“是孟怀通下了帖子,今儿晚上请咱们几个兄弟一会。我想着连日无事,去也罢了。又正巧为些琐碎事宜要出门,便想着走来先告与你一声,谁知你又出来了。”李仲秋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这位哥哥近日才到京中,我还想陪他四处游赏游赏。”季秋阳忙道:“你有事,忙你的便了。我并无别事,这北地冬日晚间甚冷,就在客栈中不出门罢。”周景初道:“这有什么难处?我回去补一张帖子,请上季公子罢了。”
季秋阳推脱了两句,奈何这两人一力相邀,只得应下。
三人又坐了一回,周景初甚会饮酒,洪饮连连。季秋阳与李仲秋勉力相陪,终究不敌,渐渐已有醉意。好在那周景初并不相强,见这两人已不能再饮,便叫小二拿了饭上来。
待吃过了饭,三人起身出门。行至店外,周景初与两人拱手作别,又向季秋阳道:“在下一介粗人,言辞鲁莽,亵渎公子,还望公子海涵。”季秋阳也回道:“周先生是洒脱之人,非我辈酸儒可及。”那周景初只一笑,又同两人约定了晚上同去,便戴了帽子,径往西去了。
季秋阳与李仲秋也都是有了酒的人,不好再往街上闲逛。当下,两人亦分手做辞,各自归寓。
季秋阳回至客栈,被屋中热气一烘,更觉酒意上涌,吩咐了竹心顿茶,便脱了衣袍,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待一觉醒来,睁眼一瞧,竟已是暮色苍然。他心中暗道:坏了,这却迟了!一面忙忙起身。
竹心端了茶上来,他接去吃了两口,问道:“什么时候了?可有帖子来?”竹心道:“大约已是申牌时分了,有两家送帖子过来,我都放在公子书奁里。”嘴里说着,便走去将两封帖子送来。
季秋阳接去一瞧,第一封果然是那周景初送来的请帖,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请他晚间酉时二刻至城东福明巷柳八子胡同小赛红家一会。他看了一遍,心中忖道:这便是要去堂子里了,却是如何是好?
原来,他在徽州临行之际,去傅家看望傅月明。傅月明便缠着他的胳膊,撒娇磨蹭道:“你如今去了京里,咱们一时不能见面了。那京里是个繁华的去处,烟花迷眼的,必有许多出色的人才,捆仙一样的手段。你自然有些朋友在外头,会茶会酒也都是情理之内的事。我看不见,心里也只好白焦急罢了。我如今与你约法三章,待到了京里,花酒我许你去吃,却只许人请你,不许你请人。你若要回请,只能在馆子里,不能在堂子里。若是日后让我打听出来,我可不依的。”其时,季秋阳一一应下,又戏谑道:“这还没过门,就管起老公来了。往后嫁过来,可怎么得了!”两人笑闹了一回,这约定却是许下了。
季秋阳原本自谓来京中只闭门温书,待春闱一过,便即启程回去,并不会与这烟花之地有所沾染,谁料这样的事如今还真就砸到了眼前。待说不去,却是一早与人约下的。那李仲秋倒也罢了,这周景初今日乃是初会,头一遭便失约只怕不大好。
他思前想后一回,终是拿定了主意:也罢,那周景初是个豪爽之人,该当不以此小节为意。
主意既定,他便吩咐竹心取来纸笔,与周景初、李仲秋二人回了封贴,言称自己酒醉头疼,不得赴约,来日谢罪云云。叫竹心拿到楼下,寻了个伙计,说明地址代为投送。
那竹心去后,季秋阳这才瞧见桌上却还有一封帖子。他取来展开一瞧,竟是林长安的落款。原来这林家公子为提亲起见,也已入京,现住在其外祖周尚书府上。打听得知季秋阳投在此处,便使家人送了帖子过来,称待来日一聚。
季秋阳因看那贴上也未说明相聚时日,且尚书府邸非寻常秀才可问津之地,便索性没写回帖。此举虽于礼不合,但料想林长安亦能体谅。
这两件事料理完毕,看外头天色已然黑透。他自回来睡了足足一个下午,此刻也并不觉饿,只吩咐竹心下楼叫厨房煮了一万酸汤面吃过就罢了。
晚间别无旁事,季秋阳仍将往日所选文章拿出,在房中读至四更天上,方才脱衣就寝。
隔日起身,才梳洗已毕,尚不及吃早饭,楼下伙计便上来通传道:“周家打发了家人来见公子,公子见还是不见?”原来,季秋阳自投店之时,便向柜上交代,但有客来,必先使人上来相报,若他说见,方可领上来。
当下,季秋阳听闻是周家来人,因念着昨日失了他的约,此刻再不见人,越发不好意思了,便道:“领上来罢。”
那店伙下去,少顷便有一身着粗布棉袍的下人上得楼来,进门先打躬行礼,又道:“我家主人问公子好,听闻公子昨日为酒醉不能赴席,我家主人心里甚感愧疚。待要亲自前来赔罪,又恐他言辞粗鄙,扰了公子清净,特特打发了小人前来。一则问公子的安,二来令小的送来些东西,特为公子赔罪。”说毕,便要将手中的包裹送上。
季秋阳哪里肯接,推谢道:“你家主人也未免忒客气了,无功不受禄,我怎好收他的东西?你还将回去,只带话说心意我领了。昨日失约,倒是我失礼,改日我还要设一席,邀你家主人过来陪个不是呢。”那人见状,连忙跪了,说道:“公子若不肯收,小的便再不肯起了。我家主人是个暴烈的脾气,若小的带这话回去,不说公子客气,只说小的办差不力,要打折小的腿哩。且些许微物,没什么好的,只是留着公子赏人罢了。”
季秋阳听闻此言,只得收了,吩咐竹心取了一串铜钱与了这人,又留他吃了两块点心,方才打发他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枫芦庵
待那人离去,季秋阳将那包裹打开一瞧,见里面却是两包解酒的丸药,一领雪天穿的斗篷,还有些上用的椒盐金饼。
季秋阳看了一回,笑道:“他是料我人在客中,衣物不全,如今北地又是降雪时节,正当用这衣裳的时候,方才送了这个过来。倒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竹心却拎起那斗篷打量了一回,说道:“这是狐狸皮做的,毛色虽不算上等,然而这样一件斗篷如今市面上也要百两银子。这样的衣裳也好拿出来送人,这位周公子也很是阔绰了。”季秋阳点了点头,思忖了一番,说道:“这样的衣裳等闲不好穿的,先收起来罢。待再下雪时,还是拿自家的大氅对付便了。”言罢,又因看另两样东西倒是平常,便吩咐竹心将丸药一道收起,把金饼装盘放在外头,以备来客时招待取用。
正在此间,店伙又领了李仲秋上来。
二人一见,先叙了寒温,李仲秋便笑道:“昨日景初粗鲁,冒犯了哥哥,哥哥连晚上的约也不肯赴了。”季秋阳笑道:“哪有此事,委实是中午酒吃急了,我歇了一觉起来,仍觉不大舒服,且看时候也晚了,索性便不曾去。你我那等相交,难道还要耍这样的花样么?”李仲秋大笑道:“哥哥莫要唬我了,我知道你的酒量。景初虽是个海量,那点儿酒于哥哥而言还不至误事。莫非哥哥这两年间饮酒竟越发不济了么?”季秋阳听见此语,也只笑而不答。
那李仲秋又道:“昨日哥哥好在不曾来,那起人胡天胡地的,我足足让他们缠到起更时分,还不得脱身。且其内有一人,与你是不相合的,好在不曾见面。”季秋阳闻言,奇道:“我在这京里也并没什么仇家,倒怎么会如此。”因问道:“却是何人?”李仲秋道:“便是那张炳怀,谁料他竟也进了京,且不知怎么与孟怀通扯上了干系。孟怀通便连着他也一道请了。我昨日也是不知,到了方才知晓他也在。我也不好就走人的,只得陪着坐了坐。”
季秋阳沉吟道:“我同他本也并没什么不能相见的仇怨,只不过是脾气不卯罢了。再则,此人为人十分不好,少打交道为上。”又问道:“他倒为什么进的京?柳世妹既嫁了他,可一道来了?”李仲秋道:“昨日我也这样问他,他答亦是为了生意上的琐碎事由,且因新娶了媳妇,携新妇来拜望几位长辈。他既这等说,他娘子该是一道随来的。”说着,略停了停,又道:“昨日他也向我问起你来,打探你是否也在京中,我不知你的意思,只敷衍了他几句。但瞧他那话头,好似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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