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2 / 2)
司徒瑾端起杯子,抿了一点酒,虽说因为粮食产量如今几乎有了过剩的架势,但是,宫中其实很少饮用高度酒,毕竟都怕醉酒失态,而且,相比较于口味比较浓郁的烈酒来说,淡酒更不容易做手脚,何况,司徒瑾年纪也不大,司徒毓也担心他酒量不行,因此,司徒毓拿出来的就是最低度的米酒,喝起来甚至还有点甜味。
作为任何事物到了嘴里,就会被迅速分解消化的人,司徒瑾酒量其实不错,但是没人知道,因为哪怕到了这个年纪,在宫中的宴会上,司徒瑾也是很少沾酒的,一般也就是喝一点应应景,喝的不是米酒就是果酒,因此,谁也不知道司徒瑾可以说是千杯不醉。
司徒瑾一边喝酒,脑子一边转得飞快,他真是没关注过后续的事情,因此,对于司徒毓的困惑,他也是无能为力,不过,他也不在这上头纠结,直接放下酒杯,说道:“二哥如今是不是舍本逐末了,虽说追查凶手很重要,但是对于二哥来说,太子应尽的职责不是更加重要吗?至于幕后凶手的问题,只怕父皇比二哥更着急,而且,以父皇手中掌握的资源,也能更快找出凶手,二哥为何不直接跟父皇询问呢?”
司徒毓顿时哑然,他早就过了什么事都询问父亲的时候了,他不比司徒瑾,一来年纪小,二来没有什么利益上头的冲突,哪怕十多岁的人了,也能毫无负担地跟圣上撒撒娇什么的,他很多时候,早就习惯了自主做事,甚至有的时候,对圣上的一些作为还有些怀疑。尤其在这件事上头,司徒毓一直疑心这里头有司徒歆和司徒晞的手笔,他很怀疑是圣上那边将事情遮掩了,这叫司徒毓难免有些不忿,那两个是儿子,自个难道不是吗,自个还是受害者呢,要是圣上借着别的什么由头处罚了这两人也就算了,偏偏没有。尤其,最近这段时间,这两位的动作愈发大了起来。
会试前后的时候,司徒歆和司徒晞两人就已经很活跃了,不管是文举,还是武举,都是为国选材,这些举人能够到京城参加会试,可见起码也是一省之才,因此,他们那时候就开始广撒网,对自个看中的人提前投资,等到会试殿试结束之后,叫他们很是拉拢了不少人。
这两人可以明目张胆地在外头网罗党羽,司徒毓却是出不了宫,尤其之前的时候,东宫清洗贬谪了一批人,这叫司徒毓手上可用的人手愈发捉襟见肘。叫司徒毓比较敏感的是,东宫的太傅、左右庶子等人虽说无论是学问还是资历都足够,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却都没有能够得到作为主考的机会,这难免会让司徒毓想到那些不愿意想的地方去,那就是,圣上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阻拦司徒毓招揽人才的道路。
想得多了,司徒毓就愈发憋屈起来,这会儿对着司徒瑾,居然不知不觉说了出来,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生怕司徒瑾回头告到圣上那里去。
司徒瑾显然不是多事的人,他见司徒毓这般,愈发坚定了决心,不管自个将来如何,绝对不要掺和这等权谋之事,想少了要被人坑,想多了,又是折磨自个,与其这般折腾,还不如提升自个的道行呢,等自己道行高到一念之间,就知道各种前因后果,随随便便就能够看到无数时间线上未来的时候,这些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然,这等目标实际上是太远了,司徒瑾也就是想想而已,他想了想,干脆说道:“二哥怎么会这么想?詹事府的诸多属官,哪个不是朝中的能臣干臣!他们也不是毫无来历的人,有亲朋,有长辈,有同年,二哥如果真的能够在他们身上下功夫,还要拉拢什么新科进士,等那些进士出头,要等多少年呢?还不如直接挑选现成的呢!”
司徒毓哑然,司徒瑾说的很有道理,他也不好说司徒瑾就是想当然,毕竟,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是却没那么高的可操作性,真的想要叫这些属官完全归心,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说不定里头还有一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呢,谁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别自己在这里推心置腹,那边他直接把人卖了。
对于司徒毓的保留与疑心,司徒瑾不置可否,说白了,作为一个帝王,疑心病是难免的,不过,疑心归疑心,为此就踌躇不前,这就有点毛病了,不过,司徒毓也不过就是暂时的而已,毕竟,他是被坑得不轻,一时间拐不过弯来,不过,这话司徒瑾也不好提醒,万一到时候,真的里头又冒出几个脑生反骨的人来,又该怎么说呢!
司徒毓也觉得自个说得太多了,干脆换了个安全一些的话题,他随口就打听起了之前林家的事情,毕竟,林如海去了一趟司徒毓那里,没两天就心急火燎地回了姑苏,甚至推掉了几次同科进士的聚会,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家人传信,自家母亲病了。这种尽孝的事情,自然是不容置喙的,相反,这是一个美德,同年之间日后还有的是机会相聚,日后说不得就是同僚了,可是自家老母,要是不及时赶回去,说不定就是永别了。
这个理由一开始其实是贾家放出去的,后来吴氏病了,直接将这事变瓷实了,只不过颠倒了一下时间和因果而已,反正大家也不会详细追究。
不过,对于司徒毓来说,其中的内情还是知道一些的,毕竟,龙虎山的好几个辈分较高的道士亲自出山,去了一趟姑苏也不是假的,外人只当是林海知道母亲重病,专门请了那几个道长给自家母亲祈福,但是,知情人却知道,林家风水出了问题,那几个道长是专门过去解决这个问题的。
毕竟,林家前面几十年,其实请过不少佛道之人,但是这些人要么是本事低微,没发现问题,要么就是发现了问题,却干脆同流合污了,总之,林家那边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而这一次,事情显然是解决了。司徒毓只知道只鳞片爪的消息,前因后果是搞不明白的,这会儿难免要问一问司徒瑾。
司徒瑾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将自个知道的一点事情跟司徒毓说了,司徒毓瞪大了眼睛,更是有了急迫感,不会有人也对他下手吧!
就在司徒毓差点没患上被迫害妄想症的时候,圣上那边,进一步的情报送过来了。
主要是针对那个人贩子团伙的,因为道录司的加入,皇城司那边效率很高,甚至牵扯出了更多的事情,根据那些人贩子的交代,他们还曾经装扮成和尚道士,借着化缘之类的机会,拐走人家的孩子,另外,那些孩子的下落也有一些问题,尤其是那些被培养成了瘦马还有戏子的,他们居然一直跟那些人有着联系,也就是说,他们这伙人不光拐卖人口,还兼职做情报工作,叫那些被培养好的瘦马戏子,混入大户人家乃至官宦人家,有的就是打听一些情报,而有的,平常的时候,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得了命令之后,他们就会根据上线的吩咐,做出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事来。
比如说,之前送来那个博山炉的小官家,他府上就有一个被商人送来的瘦马,而出事的那一天,那个瘦马直接放了一把迷香,又将酒瓶打翻,烟锅子点燃,伪装出了一场火灾,当然,她自个也没能活下来。
这简直如同豢养死士细作一般的手段,叫圣上也觉得心里发凉。死士这种存在,可以说是比较灭绝人性了,皇家自然也有这样的存在,他们隐藏在皇城司之类的地方,随时可能为皇家,为朝廷献出自个的性命。而相应的,培养出一个死士,成本也很高,毕竟,人性就是贪生怕死的,想要强行扭转这样的人性,自然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而这些人贩子,到底哪来的培养死士细作的手段,尤其他们到底是在为什么人效力,毕竟,这些人贩子做事无非就是为了求财,他们这般做,花费的钱财心力不知道多少,何必多此一举呢!因此,他们背后肯定还有人。
皇城司查出了这些之后,都不敢将人移交给官府了,生怕到了官府手里,这些明显有些不对的人贩子就“畏罪自尽”了,因此只能飞鸽传书,请求圣上的指示。
圣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两个字:严查!圣上可是从来都不知道,在江南,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尤其,这些人已经渗透到了朝野上下的许多角落,已经暴露出来的事情已经算得上是触目惊心了,加上那些没有暴露出来的,到底有多少人被幕后黑手明里暗里掌握住了,想到这里,圣上都有些不寒而栗起来。究竟是什么人,花费了这么长的事情,这么多的心力,网罗出了这么一张大网呢?
圣上大概跟司徒毓这个儿子真有些心有灵犀,都有点被迫害妄想症,这会儿更是脑洞大开,差点没想到前朝余孽上头去。想到戏子还有什么瘦马,圣上就是咬牙切齿,谁知道这些人居然能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呢!
不过,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简单,有真凭实据的,自然可以抓人,但是如果仅仅是凭借猜测,就要抓捕驱逐这些人,哪怕都是贱籍,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圣上为了这事想得脑仁疼,干脆准备出去转悠一圈,不自觉就问道:“何善,小七人在哪儿?”
何善低眉顺眼地说道:“太子殿下那里几盆海棠花开了,就下了帖子,请七殿下去东宫赏花!”
圣上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借口,他摇了摇头,想着司徒毓这些日子以来,也承受了不少压力,不由心中叹了口气,司徒毓还是太年轻了,很多时候显得有些沉不住气,看样子,还需要多历练一番才行。
圣上想了想,说道:“等七殿下出来,就跟他说,还回长宁宫用膳!”
何善直接答应了下来,作为圣上身边的主管太监,他一直屹立不倒的缘故就是他从不站队,或者说,一直坚定地站在圣上这边,即便是圣上看重的儿子,何善也不会因此表达多少亲近之意。
倒是对司徒瑾,何善还是相对亲近一些的,之前何善琢磨着,自个也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就算是将来要给圣上守陵,也得有人照应着才好,那些因为犯了错,被赶到皇陵守陵的太监们,一个个结果可都不怎么好。
不过,如今,何善算是不担心了,他比谢皇后更知道圣上的情况,想来,他大概要抢在圣上之前死了,估摸着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甚至都不用这么长时间,他就得告老了,因此,何善如今已经开始寻摸能接替自己的人,当然,也仅仅如此而已,寻找接班者,不代表立马就要将位置让出去。太监们的世界可比官场是更残酷,失势之后,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那些之前奉承你,恨不得叫你爹,叫你爷爷的,回头踩起你来,比谁都要狠!
虽然已经有了打算,但是,跟司徒瑾这样的皇子稍微亲近一点并不会有任何坏处,最重要的是,司徒瑾是真的将他们这些太监当人看的,而不是纯粹当做奴婢,这一点对于何善这样几乎在太监这个职位上已经走到了最高点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何善同样对太子的将来并不看好,因此,司徒瑾去了东宫,他心中居然也有了一点担心,觉得司徒瑾大概是年龄小,不谙世事,结果叫司徒毓的太子身份给迷惑了,这会儿既然圣上说了叫司徒瑾回长宁宫用晚膳,何善就琢磨着传话的时候,需不需要暗中提示一番。
事实上,司徒瑾在东宫的那个小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不是因为别的,还是因为没有共同语言,司徒瑾在心灵鸡汤这种事情上头真的不擅长,他也不觉得司徒毓真的需要多少安慰,司徒毓一方面是想要从司徒瑾那里打探点消息,另一个方面,大概也就是想要通过司徒瑾向圣上示弱。
司徒瑾对于这种人际往来并不热衷,有这许多时间,就算是睡一觉也更有意义一些,起码在睡觉的时候,他还可以稍微修炼一会儿,而在这里跟司徒毓你来我往地试探什么的,却叫司徒瑾身心俱疲。
而司徒毓也觉得司徒瑾滑不留手,有用的东西半点也没说,说出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自己知道的。司徒毓的确精神压力很大,但是,他等闲也不会将这个弱点展示给别人,要不是确定司徒瑾不会多事,又想要通过司徒瑾对圣上表达一下自个如今的困境,他也不会那般用力表演,不过现在看来,有点用力过猛了些,叫司徒瑾都有些尴尬起来。
一顿饭吃完,两人暗中都是松了一口气,等到司徒毓听说司徒瑾才出了东宫,就被大明宫何善的一个徒弟何荣带走了的消息,他不由叹了口气,眼中这回流露出来的神情是真的有些羡慕了。
不是因为别的,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圣上很多年没有真心实意地跟司徒毓这般亲近了,很多时候,司徒毓总是会想,自个的父皇表现出来的那些慈爱,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在演戏,而他自己,对自个是不是在演戏,也是心知肚明的。
说白了,虽说是父子,但是一旦牵扯到了权位,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竞争对手,哪怕圣上是无意的,但是,依旧将太子当做了一个竞争者,因此很多时候,圣上的打压都是自然而然到近乎下意识的,当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司徒毓也只能叹息了。或许,圣上不是不疼爱自己,只是相比较于那张椅子,那点疼爱也就要打上不少折扣了。
司徒瑾也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很快回了长宁宫,这会儿圣上已经在了。
圣上穿着一身轻薄的家常衣服,躺在软塌上,享受着几个宫女的按摩,谢皇后也穿得比较随意,就是一身简单的对襟褙子,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了几根簪子固定,耳朵上也就是简单地带着一对珍珠耳珰,斜倚在引枕上,同样有几个宫女在帮她捶腿捏背。
谢皇后见司徒瑾进来,脸上顿时笑了起来,招手说道:“小七快过来,我宫里的宫女跟太医院那边新学会的手法,你也试试看!”
司徒瑾行过礼,走进前来,正要说话,圣上就说道:“之前喝了不少酒吧,身上都有酒气了,你母后给你准备了解酒茶,再换身衣服再过来!”
实际上,司徒瑾出来之前,已经喝过一杯八宝解酒茶了,身上也没所谓的酒气,不过既然圣上这般说了,司徒瑾便从善如流,笑嘻嘻地道了声歉,到偏殿更衣去了。
谢皇后在一边说道:“陛下却是好本事,臣妾却是没闻到什么酒气!”
圣上笑道:“梓童话里有话啊,朕就是赶他去更衣呢,虽然没闻到酒气,不过看他样子,就知道喝了酒,估计还喝了不少,他年纪还小呢,酒却是不能多碰的,所以啊,叫他长点记性!回头,朕也要跟太子说一说,小七才多大年纪,可不能随便碰酒!”
谢皇后嫣然一笑:“却是臣妾短见了,还是圣人想得周全!唉,这时间过得真快,小七如今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他小时候呢,就这么一点大,我都不敢抱他,生怕把他摔着了!”
圣上微笑道:“是啊,小七那时候也就是两尺的样子,软软的一团,当初谁能想到,小七如今已经有了这般成就呢?”
这边感慨间,司徒瑾已经换好了衣服,又喝了一碗解酒汤,好在跟东宫的配方不一样,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挺不错。司徒瑾又跑过去道了个歉,然后就听圣上说道:“你二哥那边的酒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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