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245节(2 / 2)
桐柏山除了需要提前储备一批粮食,但更重要的还是进一步提高自身粮食总产量。
楚山大营满编五千士卒,工造诸事直辖役工也超过五千人了,再加上六千余匹战马需要补充一定的精料,仅这几项,每年就需要消耗二十万石粮食。
而倘若他们什么都不做,从民间所能征买到的粮食大概仅有六七万石,缺口非常的大。
这还是桐柏山宗族势力屡屡被打压翻不了身,没有谁有能力或者有胆量囤粮,要不然,能从缺地少田的桐柏山额外挤出两万石粮食就谢天谢地了。
“考虑到秋后,难民潮才会真正涌及楚山,我们对粮食缺口的预估,要放到更大,仅靠现有的储备及增产,是根本不够的,”徐怀了解到当前山里的屯垦情况,蹙着眉头说道,“而赤扈人的兵锋一旦波及淮河北岸,并不需要多少兵马,就能限制光州、唐州往山里输运粮食,我们现在需要在从歇山马往南开辟山道,接入随州!”
桐柏山谈不上天险,山岭谷壑之间还是分布无数险僻野径。
从鹿台大寨往南,经歇马山往随州境内,其实也是有通道的。
这些通道平时只有猎户药农走,或山盗强贼藏匿流窜,潘成虎当年就从歇马山逃到随州藏匿,但这些通道真正能供三五百人军卒或每天能保证上千石粮秣等物资通过,就还得投入大量的钱粮、人力,将窄径拓宽、在裂谷上架桥,在悬崖凿洞架设栈板……
“这恐怕等不到入秋,我们手里的钱粮都要耗尽啊!”苏老常苦笑道。
“都用掉,一个铜子都不要留!”徐怀说道,“赤扈人再次南下,朝廷不改募兵制,我们自己直接带人马去襄阳府讨钱粮!”
现在朝廷对楚山大营只认两千五百名步甲正卒,以此数拨付粮草钱饷,两千五百乡兵的耗用,由楚山县自筹,可免除楚山县的赋税上缴——靠桐柏山内部的产出以及凭朝廷令旨从唐州、邓州所拨来的粮饷,远远不足五千士卒、五千役工的消耗,更不要说近乎疯狂的工造诸事。
徐怀他们之前是拿在朔州所得的大量节余补充不足。
这点节余快速消耗光之后,就算诸多工造停下来,仅供养人马的缺口也还是极大,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不了,当然就要逼着京西南路乃至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分摊相应的钱粮。
徐怀对形势变化有清醒的预测,要苏老常他们不用担心之后的事情。
他们现在要优先保证通道畅通。
要不然的话,京西南路到时候答应供给这部分钱粮,却没有办法运进来,才叫傻眼……
第七十二章 宗族
从巩县南撤先去许州见胡楷,虽说诸将吏怠战畏战,徐怀心里不爽到极点,却是难得的歇息了数日,不用为战事劳神。他们昨日在青衣岭又歇了一宿,今日翻山越岭回到淮源,心里放松,人也无半点疲惫。
接风洗尘宴后,徐怀又与柳琼儿、王举、范雍等人赶往王氏族人所居的如意坊。
大越立朝便鼓励货殖,城池格局逐渐以街巷取代传统的里坊。
然而战事降临,考虑到防御及城内控制的需要,新置楚山县,淮源作为县治所在,徐怀在城中直接恢复里坊制。
徐怀使程益、苏老常他们有步骤的在淮源城内,建造坊墙,将原先依照街巷分布、半开放式的屋舍院宅都囊括到一座座相对独立的坊院之中,以坊院为单位,对城内的建筑进行新的划分。
除此之外,徐怀还将城中民户重新编排,增设坊正等司吏,在城内推行乡兵操训——楚山置县极为仓促,甚至到这时都还没有县衙大印,可能朝中手忙脚乱之余已经忘了这茬事,这种混乱却在淮源也给徐怀极大的便利,可以最大限度的挖掘桐柏山里的军事潜力。
除了徐怀所住的县衙后宅之外,楚山大营核心将吏的家小,基本都集中到县衙西侧的如意坊、淮扬坊中居住,而如意坊、淮扬坊南侧,乃是城中守军驻扎的兵营宣毅坊。
王华、王章、史琥、周永等人作为侍卫亲兵,之前徐怀赶往许州,他们要贴身跟随,但徐怀特地使范宗奇带人赶往华阴,将仍然隐姓埋名定居在华阴县的王氏及家将子弟接来淮源——其实也就比他们早一天抵达淮源。
加上王举、范雍早就将在太原的家人迁来桐柏山,此时如意坊里居住的王氏及家将族人,虽说以老弱妇孺为主,但也有四十多人。
王宪、王峻兄弟二人,也特意赶回来与族人相认、相聚。
这边也准备了夜宴,徐怀与柳琼儿、王举、范雍过来,也重新入席坐下。
在外面,徐怀为主,王举为辅,但回到王氏族人新居的庭院,徐怀则坚持请七叔王举居中而坐。
徐怀内心深处是抵触宗族制,但他也不可能脱离于时代太多,更何况当世绝大多数普通人,受种种局限性,对宗族的依赖性、认同感都还极强。
而徐怀心里也清楚,不仅此时,在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徐氏及王氏子弟都将是支持他的核心力量——对于宗族,徐怀当下也只能尽量扬长避短。
徐怀坚持要七叔王举居中坐首,乃是遵循宗族的传统,但坐下来后,也是特别强调,他会从自己的薪俸之中定期拿出钱粮,接济族中孤儿寡母的食宿,供养子弟包括女孩子入学识字习武,但除此之外别无特权。
徐怀也希望尚有余力的王氏族人及家将遗孀,都力所能及的从事劳作;而子弟无论是从军还是想入乡司县衙任事,都需要通过考录,升擢也要全凭功绩勋劳。
王氏乃是他的亲族,而徐氏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也都是一视同仁。
当然了,徐氏核心人物基本都出身下房徐,徐忻也是历经艰辛才得众人认可,而王氏族人这些年所经历的磨难更是常人所难想象,早前家训也极严,还没有谁滋长骄横之气,对徐怀的安排都甚是满意,此时更多是沉溺于族人相聚的欣喜若狂之中。
相聚子时才散,徐怀与柳琼儿并肩往县衙后宅走去,月如弦,万里无色,铅蓝色的苍穹一片澄澈。
“你回淮源,都没有问一声王萱的行踪啊……”柳琼儿将手缩于袖中,身后还有侍卫跟随,不叫徐怀抓住。
“啊,王萱在哪里?我现在问也不迟啊!”戎马倥偬,难得有如此闲适的时光,徐怀负手身后,在如意坊与县衙之间的夹巷中缓步而行。
回到淮源后,忙于应乎各种人与事,还真没有注意到王萱并没有出现。
“你让人将朱府家小都安排在大寨,王萱再不亲近朱老夫人,但也是她的外祖母,得在跟前伺候着——王萱今儿一早得到信便从鹿台赶来淮源了,也不知道谁多嘴多舌,叫朱老夫人知道这次是你回来,着人过来将王萱捉了回去,训斥她说哪有大姑娘急吼吼去见外宅男子的道理,气得王萱直要骂街!”柳琼儿笑着提及王萱今晚未能出现的缘故。
徐怀也只能摊手苦笑,表示对这事无计可施。
朱老夫人不仅是王番的岳母,王萱的外祖母,还是朱沆的母亲,朱芝、朱桐二人的祖母,在内宅斗不过荣乐县主,但也是养优处尊、颐指气使的主。徐怀当初将朱家人接到桐柏山来,就是担心朱老夫人难搞,索性将朱家人都送到鹿台大寨供养起来,没想到老太太在山里太无聊,管束王萱却是严厉。
“王禀相公会否听进你的劝说,暂作隐忍,不跟一意求和的官家及诸臣争闹?”柳琼儿问道,“我听说王禀相公身体不是很好,倘若再被贬出京,身子骨未必能承受得住啊……”
徐怀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弦月,说道:“这点真难说,有时候未必我与朱沆会不会相劝,也未必王禀相公不知道暂作隐忍以图后计的道理,更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天宣帝与王戚庸、汪伯潜等近臣都力主求和,怯敌畏战者自然是极力附从,但汴梁城中的主战派将吏,又怎么平静的接受这事?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气愤、愤概?
王禀作为主战派大旗独树的领袖,他要是对朝中迫切屈膝求和的现状,对求和将埋下的巨大隐患,都隐忍不作声,那其他主动战将吏会如何看他?会不会这是王禀对他们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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