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路过空城(2 / 2)
从没抽过烟的我一下子被呛得眼泪四溅,不停地咳嗽起来,信信从我手中抢过那半根烟,掐灭。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你到底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呀!你说话呀!混蛋!"
"喂,喂,喂,欢欢,你别哭啊!我和你说,我可不会安慰人!"
"你别哭了,也好歹告诉我一下,谁欺负你,我去帮你报仇"
我将头靠在了信信的肩膀上,眼泪和鼻涕都抹在了她最喜欢的那件小兔子睡衣上面,我吸了吸鼻子,说:"信信,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可以让我相信。"
这是我第一次对信信说起骆一舟。
我曾经爱过一个男生,爱得刻骨铭心痛彻心扉,他的名字叫做骆一舟。
我已经忘记了我当初到底是怎么和骆一舟在一起的。
当时我和骆一舟在一起整整一年,我没有想到他会像小女孩一样记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其实我自己都没有去计算过我们在一起究竟有多少时间。
只是那一天,骆一舟打电话叫我去酒吧等他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是你生日吗?不是早就过了吗?"
电话那头的骆一舟愤愤地说:"栗欢你还可以再白痴一点吗?"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去了那个叫做"泡沫"的酒吧,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空气中混合着香烟酒水和香水味道。
而我的骆一舟,他就站在吧台边上,穿着黑色的外套,安静地看着我。
在安雅的帮助下,我化了一点淡妆,借了她的小礼物和高跟鞋。灯光下,我想我肯定是一脸窘迫。
骆一舟看了我很久,也没有走过来。直到我皱着眉头喊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走过来问我:"怎么穿成这样?"
"很丑?"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的确很丑。"
我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而他却突然靠近我,带着酒气在我脸颊上亲吻了一下。他低着头在我的耳边说:"栗欢,我有礼物送给你。"
"哪里?"我立马朝他伸出了手。
他又皱了皱眉,说:"在我的衣袋里,你自己拿!"
我兴奋地在他的衣袋里摸了很久,终于摸出了一个小盒子,赶紧拿出来。正想拆开的时候,骆一舟却拦住了我:"你怎么那么不浪漫?回去再拆!"
我嘟囔了几句后才将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放进随身的包包里。骆一舟在喝着一杯闻起来很香的酒,我也想来一杯,他却给我点了一杯柠檬水。
见我一脸愤愤的模样,骆一舟突然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露出小小的虎牙。
他说:"栗欢,我"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按下通话键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然后渐渐地笑容便褪去了。
他挂了电话,严肃地对我说:"栗欢,我现在有事先走,你等我一会儿,我等下就来接你回去。"
我看着他,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没有再问,点了点头。骆一舟临走之前还一字一句地叮嘱我:"不能喝酒知道不?"
如果我知道那个晚上会等来这样一个结果,我一定不会来赴约。
我在酒吧等了整整两个小时也没有等到骆一舟,我给他电话的时候却已经是关机了。我又不敢走开,生怕他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会着急。
在我喝了第四杯柠檬水的时候,我等到了临检的警察。
而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会在我的随身小包里的骆一舟送给我的那个小盒子里搜出来一小包摇头丸。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包小小的药丸,突然就懵了。
我被带到了警察局,凶神恶煞的警察审问我:"哪里来的东西,自己嗑还是交易的?还有没有同伙?"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能不停地摇头。而他们却认为我在挑战他们的权威,一个女警突然过来扇了我一巴掌,我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他们显然见多了这种场面,无动于衷。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于是他们打电话通知了我的父母。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骆一舟的名字,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被关在阴森森的看守所的时候,我哀求着狱警给我打电话。骆一舟的电话通了,但是却一直无人接听。
"嘟嘟——嘟嘟——"
每一声响声都如针尖一般刺进我的心里,可是骆一舟并没有接听我的电话。在我打到麻木的时候,电话那头被切断了。
我自己告诉自己,骆一舟手机没有放在身上,他不知道。而事实上,这一声切断,让我自己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因为未满十六岁,我在少管所整整待了两个月。在那两个月里,骆一舟没有来看过我,我的十六岁生日便在这阴森森的环境里度过,生日礼物是同一房间的女孩子们送给我的拳打脚踢和满身的用烟烫出来的伤疤。
在这两个月里,我食不果腹。每每半夜总是会被惊醒,我总是会梦到骆一舟那双微微上翘的眼睛,我总是能听到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看到他们跪在警局的画面,我总会想起我的父母将巴掌挥在我的脸上说:"栗欢,你如果不说出东西是谁给你的,我们就断绝关系。"
安雅每个星期都会来看我,可是她没有和我提起骆一舟。我亦没有问起。我告诉自己,如果他来看我,和我解释原因,我便原谅他,相信他。
可是整整两个月,骆一舟没有出现,一次也没有。
从少管所出来之后,我便转学了,从b城转到了千里之外的s城,我没有回家,我不敢回去看父母那因为担忧而变得苍老的脸,但我在电话这头听到他们的声音总会哽住喉咙,我永远也忘不了在警局里这两个声音是如何的歇斯底里。我也很少打电话回家,只是每个月发短信报平安,他们给我寄来的钱我都退了回去,我自己出去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我不想再成为他们的负担。
我独自一个人在s城重读了高二,认识了梁子聪,然后考上了d大学。再后来我从学校的宿舍搬出来,认识了信信。
我以为我可以和骆一舟再无纠葛,在这个我并不是很喜欢的城市过完我的余生,而我没有想到梁子聪会是骆一舟的弟弟。我更没有想到我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着骆一舟,每次看到他我总会觉得呼吸困难,就像有一双手覆盖住了我的鼻腔,要让我快窒息死去。
04.
"我总会梦见b城,梦见我的父母,而我已经两年没有和他们见面了,我没有脸见他们!"
说完这些话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哭得有些岔气。
信信一直没有说话,正在我打算抬起头去看她的时候,她突然将我的脸往下压,压在了她的胸口,她说:"栗欢,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她不想让我看见她此时的脸。
"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妈妈便死掉了,被我那个滥赌的老爸砍死的。然后,我便辍学了,到处去打工,被性骚扰,还差点被强奸,我赚到的钱只够养活自己,而我的那个死鬼老爸在外逃亡了好多年,风声松一点的时候便回来向我要钱,要不到就抢!很多的时候,我想他出去就被车撞死或者给抓了进去,那就一了百了。"
"可是他还是我爸爸,我是他生的。我只能去酒吧卖啤酒,去陪酒,每天谄媚地卖笑,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不相信这个世界"
她朝我挥了挥手中的报纸:"more都说了,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总会被我们踩在脚下,没有人会注定一辈子倒霉的。"
我洗掉泪痕,带着满腔疑惑推开了梁子聪的房门。
梁子聪并没有在睡觉,当我蹑手蹑脚走近,他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眼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之后我才说,梁子聪我来了。
他看起来很是憔悴,一张脸白得有些吓人,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来:"栗欢,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为什么我不会来?"
"即使你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你和我哥哥之间是有故事的。"他突然叹了口气,"栗欢,我从十岁的时候便随我妈妈去了骆家,哥哥从来都不喜欢我。我喜欢的最后总会被他抢走,我就像他眼中的沙子一样,他恨不得将我剔除。我十五岁便离开妈妈来到s城,每年寒暑假才回去。认识你之后我便觉得你应该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我总算有了一样他没法得到的东西,可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的,你甚至为了他骗我"
我打断了梁子聪:"其实我和骆一舟之间是发生过一些事情,但是从我转学到s城来之后,我的一切就和他无关了。就算我和他之间有过什么也只是曾经!我和他不会再有什么纠葛了,我和你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梁子聪便笑了,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他似乎想伸出手来抱我,可是他的左手还打着石膏,根本无法抬起。
他有些懊恼地说:"现在好了,成了独臂侠!"
"独臂侠多好,还有人侍候,那几个小护士将你服侍得不错吧!"我意有所指地朝外头几个探头探脑的小白衣天使努了努嘴。
梁子聪便一脸悔恨:"娘子,为夫其实只是逢场作戏,谁让你不来看我!"
"哎呀!对了,下午有课,我要走了,晚上再来看你!"说完我便把包里的给梁子聪准备的几本杂志掏了出来"你看看杂志解闷,如果想我就给我发信息!"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朝我摆了摆手,让我快点走。
我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了,以至于在拐角的地方没有看到迎面走来的人,狠狠地将头撞到了他的胸膛。
"咚——"
"对不起,对不起。"我揉了揉额角,心里却在诅咒着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而我刚抬起头就愣住了,又是骆一舟。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理了理头发便想走,而骆一舟却皱着眉头将我拉住了:"栗欢,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我还要去上课呢!"我说,"你不会是想来看梁子聪的吧?他估计不想见到你吧!"
他的面色更加阴沉难看了。"我是来找你的,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所以来找你。"说罢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现在要和你见一面都难了。"
"你现在有什么话快说吧!我还要上课呢!噢,还有,请你放开我。也请你不要去打扰梁子聪,他估计要休息了。"我板着脸不去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却像一只炸了毛的狮子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梁子聪梁子聪梁子聪,你就不能不和我提起梁子聪吗?栗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现在却在这里和他逍遥!"
"哦?我可真的不知道你找了我多久!那好,我也想问你,为什么当初要害我进少管所?"
"当初那件事我真的不知情,我根本不知道我给你买的戒指为什么会变成摇头丸!我真的很愧疚,后来我想弥补,可是你却消失了!后来我一直在找你!"
我见过沉默的骆一舟,我见过冷漠的骆一舟,我见过深情的骆一舟,我也见过绝情的骆一舟,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骆一舟,焦躁,烦闷,甚至带着一点恐慌。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
如果这些话摆在两年前,我肯定会相信,我肯定会不顾一切扎进他的怀里跟他诉说我的委屈,我肯定会像飞蛾扑火一样朝他扑去,不死不休。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现在我可以将自己的万千思绪通通都掩盖掉,面无表情地问他:"那骆一舟,你两年前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在看守所整整两个月,你为什么一次也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等你一个解释!"
只是这样一句话,刚刚还气势高涨的骆一舟突然像个气球一样蔫了下去。他低着头没有看我的眼睛,只是喃喃道:"对不起。"
我曾经那么深爱的那么骄傲的骆一舟对我说对不起。这句话就像一只残酷的手,用力地撕开我那已经结疤快要痊愈的伤口。
要记住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便够了。可是要忘记一个人,耗尽我莽苍的青春却也无所获。
我仰起头看着医院洁白的天花板,我以为我早已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伤心了,我以为我已经变成了金刚,什么也无法将我刺伤。
而此时我才明白我不过是芭比,只需轻轻一摔,便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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