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2 / 2)
五朔节的庆祝方式完全照安排的进行。特里姆每条街都是食物和跳舞的人;坍塌的城堡围墙内的绿草上,有四根五朔节花柱。斯佳丽的丝带是红色的,头发套着花圈。一名英国军官问她要不要到河边走走,她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
他们一直玩到旭日东升才回小屋。斯佳丽跟着家人一起走了四英里路,即使现在已是白昼,她仍希望夜晚不要结束,因为她已经开始想念这些亲戚及所有她见过面的人。她虽然盼着回家,处理塔拉的细节问题和开始实现她的梦想,但是她仍很高兴留下来过五朔节。离回家的日子只剩一个星期了。时间似乎越来越短。
星期三,特里姆来的邮递员弗兰克凯利到马特奥图尔的酒馆抽烟、喝酒。“这里有一封很厚的信是寄给科拉姆奥哈拉的,”他说。“你想那可能会是什么事?”他们愉快地胡猜一通。在美国,任何事都可能是真的。但他们也只能猜测。奥哈拉神父和蔼友善,是众所公认的,他也是个了不起的演说家。可是尽管大家说得绘声绘色,他从不多透露半点。
马持奥图尔并未亲自送信给科拉姆。用不着送去。克莱尔奥戈尔曼下午要去探望她的老奶奶。如果科拉姆还不来拿的话,她可顺便带过去。马特把信拿在手上掂了掂,肯花钱寄这么重的信来,大概是个好消息吧!要不然就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有你的信,斯佳丽。科拉姆把这信放在桌上,还有一杯茶。到茉莉家去还愉快吧?”凯思琳的声音充满期待。
斯佳丽没让她失望。她格格笑着描述这次去的经过。“茉莉和一位医生太太在一起,一看到我走进去,茶杯差点掉下来打破。我猜她当时一定在想该不该骗医生太太说我是新请来的女佣。所以当医生太太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瞧着我的衣服,反而以清脆柔和的声音说:‘哦!是有钱的美国堂妹,真是幸会。’这时,茉莉像被开水烫到的母猫般跳起来,跑过来在我脸颊上亲两下,我敢说,当她听到我只是去拿我箱子里的旅行装时,眼泪差点就掉下来,凯思琳,她巴不得我现在住在那里、不再在乎我看起来像什么德性。临走前,我亲了她两下,另外,也礼貌地亲亲医生太太。反正要亲就亲到底。”
凯思琳笑得捧着肚子,手上的针线活儿掉了一地。斯佳丽的旅行装也掉在旁边。她的腰已不能束得太紧。要不是怀孕使腰围变大,那穿上宽松衣服,又是大吃大喝就不像话了。无论如何,她并不想穿束腰衣服长途旅行,把自己束得无法呼吸。
她拿起信封,拿到门口,凑着灯光看。信封上写满字迹,也盖了一大堆橡皮章日期。真是的!她外祖父是天下最坏的人,要不然就是可恶的杰罗姆搞的鬼,看来八成是他。信是请她外祖父代转的,他竟然搁置了好几个星期才寄给莫琳。她不耐烦地拆开来。寄件人是亚特兰大的什么政府机关,原来是寄到桃树街那栋房子的。希望她没忘了付税或什么的才好。买卡丽恩那三分之一塔拉的地产,加上盖房子的花费,使她的存款越来越少,近期再也付不起罚款了,况且重建塔拉需要花很多钱。更别说要为威尔买一块地了。她用手指摸摸衬衫内的小钱包。不行!瑞特的钱就是瑞特的钱。
文件的签署日是一八七五年三月十六日。她搭乘“布里恩波鲁”号离开萨凡纳的那一天。她一眼掠过头几行字就打住了。一点道理都没有嘛!她又从头看起,逐字细读。脸上血色渐失。“凯思琳,你知不知道科拉姆在哪儿?”噢!我的口气竟还能这么镇定,真是可笑!
“大概陪老奶奶去了。克莱尔找他一道去。不能多等一会儿吗?我这件要借给布莉获乘船穿的衣服快缝好了,她想试穿一下,听听你的意见。”
“我不能等了。”她得立刻去找科拉姆。事情太糟了!他们今天就得回去,她得马上回家。
科拉姆在小屋前院。“从来没有过这么晴朗的春天,”他说“我跟猫儿特地出来晒太阳。”
一看到他,斯佳丽反常的冷静表情倏然消失。她走到他旁边就尖叫了。“带我回家!科拉姆。去你的,让所有的奥哈拉家人和爱尔兰都见鬼去吧!我一开始就不该离开家。”
她痛苦地紧握着拳头,指尖掐进掌肉。拳头里握着一张佐治亚主权州的声明书,声明美国联邦政府治下的南卡罗来纳州军事区准许瑞特。金尼卡特。巴特勒以被他妻子斯佳丽奥哈拉巴特勒遗弃的理由离婚,这项判决已列入永久档案。
“南卡罗来纳州是不准离婚的,”斯佳丽说。“有两个律师都这么告诉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句话,直到口干舌燥,喉咙发不出声音为止。然后她无声地念着那几个字,心里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念着。
科拉姆把她带到菜园一个宁静的角落,坐在一旁劝她。但不管他怎么说,她就是听不进去,于是科拉姆抓住她的拳头表示安慰,默默地陪她坐着。冒着黄昏下起的小阵雨,从日落坐到黑夜。布莉荻来找他们吃晚饭时,科拉姆把她支开。
“布莉荻,斯佳丽神志有点不清楚。回去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从过度惊愕中恢复过来。她刚得到从美国传来的消息,说她丈夫得了重病,她怕赶不回去照顾他,无法留在他身边见他最后一面。”
布莉荻跑回去告诉他们,说斯佳丽正在祷告。全家人也为她祈祷,等要开始用餐时,发觉菜都凉了。“带盏灯去吧!蒂莫西。”丹尼尔说。
灯光从斯佳丽那双呆滞的眼睛里反射出来。“凯思琳也拿了一条围巾,叫我带来。”蒂莫西低声说。科拉姆点点头,将围巾披在斯佳丽肩上,挥手示意蒂莫西走开。
又一个钟头悄悄流逝。无月的夜空闪着点点星光,它们比灯光还亮。附近麦田传出一声短促的叫声,然后是几乎悄无声息的翅膀振动声。一只猫头鹰在猎杀捕食。
“我该怎么办?”斯佳丽粗厉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响。科拉姆悄悄叹口气,感谢主。最糟糕的打击已经熬过去了。
“照原定计划回家,斯佳丽亲爱的,天下没有无法补救的事情。”科拉姆语带诙谐、肯定与抚慰。
“离婚!”沙哑的声音带有歇斯底里的征兆。科拉姆使劲地搓着她的手。
“覆水并非不可收,斯佳丽。”
“我应该待在家里的。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嘘!自怨自艾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该想的是下一步要怎么走。”
“既然他这么绝情,要把我休掉,肯定是不会再要我了。科拉姆,我一直在等他来找我,我本来认准他会来的。我怎会笨到那种地步?你不知道底细,科拉姆,我怀孕了。没有丈夫的女人,怎么能生小孩?”
“这就对啦!”科拉姆镇静他说。“这不就把问题解决了吗?你只消告诉他就行了。”
斯佳丽的手倏地抚着肚皮。那当然,她怎么这么笨啊?她喉中发出几声怪笑。哪有什么文书规定瑞特巴特勒放弃他的骨肉啊?他完全可以撤消离婚,从全部档案里一笔勾销。瑞特什么事都办得到。他会再次证明这点的。南卡罗来纳州是不准离婚的,除非瑞特巴特勒下定决心非离不可。
“我现在就要回去,科拉姆。一定有再早些开的船次。再等下去我就会疯掉。”
“我们星期五一早就离开,斯佳丽亲爱的,不过要到星期六才开船。
若是明天走,离开航时间还有一整天,你不愿意干脆在这里消磨一天吗?”
“啊,不行,我必须确定走,哪怕只走一段路。我要回到瑞特身边。
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我一定会把问题解决的。一切都会太平无事是不是,科拉姆?告诉我一切都会太平无事的。”
“是这么回事,斯佳丽亲爱的。现在你该吃点东西,至少喝杯牛奶。
也许该加一滴酒在里面。而且,你需要睡一觉。为了小孩,你得好好把体力养足。”
“哦,是啊!我会的。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过我得先去瞧瞧我的连衣裙,我的行李需要重新打理。还有,科拉姆,我们要上哪里去找马车送到火车站?”她的声音又扯高了,科拉姆起身,把她拉起来。
“这个由我来办好了,叫几个姑娘帮你整理行李。不过有个先决条件,你必须先吃点东西,再去看你的连衣裙。”
“是的,是的,我们就这么办。”她的情绪平复了些,但依旧暴躁易怒。他只得一回到小屋就看着她把牛奶加威士忌喝光。可怜的小东西!只要他能多了解一点女人和小孩,那就不会这么伤脑筋了。她近来一直不睡觉,一心光顾着跳舞,那样会不会使婴儿早产?如果胎儿保不住,他担心她就没戏可唱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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