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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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围着车再转一圈,确认是不是真的没有司机。但是拖着一条腿,刚吃下去的沙丁鱼还没消化,确实做不到。

他跳了三步,拉开尾门。电子门没有上锁。车厢里亮着照明灯,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堆满三分之二空间,中间留出一条通道。

他期待着几个护士或者急救员从箱子背后跳出来,冲自己吼叫“不会死就别寻死”。但车厢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发生。

他把箱子盒子一个个看过来,大脑基本没反应,直到看见左边货架最上层的一个小箱子。铝皮箱子非常精美,外面还打着塑料支架防压。侧面贴着弧线形商标:algofix。

麦基傻笑两声。

癫痫和失血过多都有可能导致幻觉。饿了两三天之后进食,血液急剧下涌至消化道,可能性更大。关于人的血液生理,他早已成了专家,但精神诊断还不是。

他闭上眼,背了一遍行星轨道周期,验算了两个。没有错误。然后他把左脚向地下一顿。

痛过了之后再睁开眼,那箱子还在。这次看得更清楚了:algofix,注射剂二十支装。赛诺菲制药集团的标识和封条就在标签下方。

algofix,基因重组药,b型血友病的终极救生圈,病友圈子里人称“下勾拳”。这个绰号有两重含义。它既是长效药物,又是立即起效。b型重症患者手术大出血时打一针,都能救回来。因为药效太猛,注射的时候往往会导致肠胃痉挛。

第二重含义是病人或家属看到标价时的感受。

麦基以前研究过好多次,也曾在深夜对着屏幕上的图片发怔。一个标准疗程五支,370万欧元。分家前nhs政策是报销20%,他不用想。分家后苏格兰的新政策非常慷慨,报销35%,还是不用想。

也就是说,那个小箱子里装了一千多万欧元。如果他愿意,如果他没有把自己整成半死,足够他再挺上二十年。

麦基越看越好笑,这辈子都没遇上过这么滑稽的事。

“老n,心领了。谁让你来的?还真会挑日子啊。”

货车毫无反应。

麦基再次闭上眼,开始思考这个“谁”的问题。好几个奇想掠过脑海,一个比一个疯狂。他金鸡独立快要站不稳,一把抓住敞开的尾门。睁眼之时才看见右侧的异象。

悬崖之外,西边的天空中,两根又粗又黑的烟柱直上云霄。奥克尼的天空纯净蔚蓝,两根烟柱在几百米高度被云层压扁,扩散的“顶盖”连在一起,变成拱门形状。

麦基一下子想起少年时代痴迷的游戏。

那是燃烧军团入侵的黑暗之门!

他踮起脚尖,差点摔倒。周围是围墙,看不见烟柱从哪里升起。目测起码在十公里之外,按高度和扩散估计,起码已经烧了半天。

他下意识摸手机,然后才骂出声。风衣左兜里有个望远镜,但总不能再爬一次塔吧?

此时此刻,这辆车,这个盒子,一切厄运、搞砸、比幻觉还要迷幻的现实,全都有了意义。

首先,要活下去。

麦基一屁股坐上车厢边沿,蹭上去再站起来,飞速打开那箱子。

几百万的药当真不惜工本,箱里已经配好了细细的不锈钢注射器,精光锃亮,就像老餐厅的纯银餐具。他从急救箱里找到酒精、胶管和棉签,先解开左腿的皮带。

血液回流,像是千百根烧红的钢针攒刺。他痛得哈哈大笑:神经还没死!这一针下去,没准整只脚还有救。

他用二指拈起70万欧元,带着宗教的虔诚吸进注射器。酒精都涂好了,他才大骂一声把针头移开。

癫痫是在两天或三天前。也就是说,现在脑子里可能还有积血。

脑出血但不中风是重症血友病人的特权之一。因为那些血很难凝固形成血栓,只会被慢慢吸收或者流走。过程中的眩晕和癫痫最终都会缓解,不摔出更大的伤就不会致命。

现在把神效的凝血因子打进去?

他紧张盘算:从前医生教他的癫痫处理方法,症状停止三天之后就可以随便打九因子。所以“下勾拳”也可以打。问题在于到底过了两天还是三天?今天是几号他都不知道!眼下,大脑是关键设备。不要说中风倒毙,搞出个局部微梗阻都没法思考了。(注:九因子,即凝血因子ix,治疗b型血友病的标准药物,可在一段时间内维持凝血功能。)

这个险不能冒,起码得知道时间。他恨恨看了一眼悬崖的方向。

左脚呢,短时间内怎么也恢复不到运动状态,可有可无,只要不是痛得无法忍受就行。

他拿起胶管再次套上左腿,实在有点下不了手。

“脑子是个好东西,做事之前请你用用!戳一下就动一下,单细胞生物也会!”

骂了一阵,他又笑了——脑子果然是个好东西。

坐在一辆nhs转运车上,身边围着几吨医疗物质,你还怕痛?还需要自残止痛?还有,时间!驾驶室难道没显示?没收音机?这辆车如果不是霍格沃茨《哈利·波特》书中的魔法学校。开出来的,就一定在自动驾驶,那么它应该有网络支持,说不定还有人机界面。

五分钟后,他在一堆盒子中间找到了货运清单。十分钟后,他找到了杜冷丁和强痛定。都是老朋友了,自从与吗啡合法同居以来就冷落了它们。

他哼着小曲选了强痛定,双倍剂量注射。他在清单上找腋下拄拐,找到了更好的东西:四脚拐杖。

这辆车真有阵容深度。

驾驶室却让他很失望。光是爬上去,他都折腾了几分钟,借着强痛定的劲头上来才一举成功。整个驾驶面板都在撞门时毁坏了。电子仪表盘全体瞎掉,网络终端屏幕已经碎成了几块。车熄了火,没有钥匙,指纹锁的待机灯也不亮。音响头上有收音机,好像没撞坏,只是怎么也开不了机。

“幸会!能听见我吗?”

“可以叫你老n吗?如果叫你‘货车’就太失礼了。”

“能点火吗?”

“不用开走,只加电都可以。我想听听广播,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搭讪了七八句,包括聊天气都试过了,老n一声不吭。麦基飘飘欲仙,决定放下礼貌,谈点实际的事。

“情况是这样的:我需要到围墙外面去。在那里才能看见外面到底怎么回事。是美国和中国终于受不了对方了,决定拉上我们一起死?还是主岛上篝火晚会大家喝得烂醉?还有,我的手机也在墙外。那是个华为s8,我已经摔了它五年,这次可能还是没摔坏。我前天……大前天扔它太任性,是我的错。从大门走出去需要绕半圈。平时也许很愉快,今天没有那么好的兴致,我什么鬼样子你也看见了。你的脸已经撞烂了,我猜是为了救我的老命,感激不尽!所以能不能请你再撞一次,在西边墙上撞个缺口就行?西墙离悬崖边有四五米,请你千万轻一点,不要冲到海里去了。”

十分钟之后,麦基长叹一声下了车。

他试了试四脚拐杖,又试了试左脚在强痛定的糊弄下能够稍稍承力,就一瘸一拐,向大门口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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