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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他没有白来。
朝中有官员奏报,说娄将军凯旋而归,还有数日便要抵达临安了。到那时,迎接娄将军的礼制仪仗,还需要有人操持。
谁都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
娄将军娄钺,性子又臭又硬,是出了名地软硬不吃,这差事拿到手里,不光讨不得好,八成还要惹事上身。
朝臣都知道这个道理,后主也心知肚明。他兴致缺缺地四下望了一圈,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今日里第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抬手一指。
五弟,迎接娄将军的差事,便全权交托与你吧。他说。
有些事,向来旁观者比当局者看得清楚多了。
这日下朝,庞绍直到坐上马车,脸色都是难看的。
今日朝堂之上,在群臣面前,他被皇上多次下了面子。朝臣不是聋子瞎子,自然全都看在眼里,他也不是木头做的人,当然也感觉到了。
他说话,皇位上那小子便装没听见。他提出个建议,那小子便反着他的意思,板着一张脸同他唱反调。
这种羞恼的感觉太过陌生,从先帝死后,便再没有过。
庞绍脸色阴沉,一直到回到府上,都一句话也没说。
他承认,他打从过了年关,这几个月的流年都不大顺畅。分明一个随时要死的病秧子靖王,却接二连三地让他栽跟头,拿到手中的差事,也各个办不顺利,甚至弄塌了宫中新建的宗庙。
这些都是实事,他承认,虽恼怒,却也知不过几次坎坷罢了,他还坐在大司徒的位置上,便算不得输。
可是
他在自己的堂中坐下,缓缓饮起了茶。
可是,他虽姑且称皇帝为一声皇帝,但在他眼中,那也不过是个三十来岁都未成人的黄口小儿罢了。他将江舜恒拱到如今的位置上,全是因为他与自己有血缘关系,又让自己的长姐养得愚蠢笨拙,最是好拿捏的。
他不断地送去糖衣炮弹,让那个自小就熊的孩子信任他、爱重他,就是为了在他坐上皇位那日,自己握住天下大权。
但如今看来
庞绍放下茶杯,垂眼看着杯中漾开的圈圈涟漪,面上泛起了个冰冷的笑。
如今看来,人与猫狗一样,都是养不熟的。你待他好,反成了他得寸进尺的理由,若稍有些不好,从前的恩情,他仍是不记得的。
也怪他,急功近利,把那东西惯坏了。
让江舜恒觉得自己对他有多百依百顺、让他真觉得自己就是皇上,敢踩在自己的头上了。
殊不知,他庞绍从不在意龙椅上坐着的是谁,他只在意那人好不好控制,大景的权柄,在不在他庞绍的手上。而所谓的皇帝,他昨日能拱卫上去,他日就能换个年岁更小、更好控制的,将不听话的替下来。
不过多费些事情罢了。
许久之后,庞绍冷冷笑了一声。
来人。他道。
他手下的心腹连忙上前,在他面前跪下,静静等着他的命令。
便听庞绍慢悠悠地开了口。
陛下的长子,如今是不是已经快三岁了?他问道。
那心腹拱手应声。
庞绍笑了笑。
我记得,他生母出身不好,不过是个宫女。他说。去禀明太后,把那孩子弄到她膝下抚养,让她只管养,旁的话,不要说,也别多问。
因着迎接娄钺的差事落到了头上,江随舟这些日子便不得已地忙碌了起来。礼仪之事本就繁冗复杂,再加上庞绍手下的官员总给他使绊子,便让他的工作比往日要辛苦得多。
不过他知道,这不过都是常态而已。如今这些小麻烦,不过是因着庞绍还没寻到一举扳倒他的理由罢了,故而他颇为谨慎,又着人暗中盯着庞绍的动静。
但庞绍这些日子竟出奇地安静,一直到娄钺回城的这一日,都没有任何动作。
而这一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江随舟一早动身,便随着仪仗一同出了城,在临安的南城门外,等着迎接娄钺的大军。
也正是在这个清晨,一支柳条被带进了靖王府,送到了霍无咎的手里。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魏楷手里拿着那支柳。
已经过了春日,夏季的柳条粗壮且带着韧劲。折柳这人手劲也大得很,竟折了一整支粗壮的柳,看上去像是催马的鞭子。
霍无咎的目光在那柳枝上顿了顿,想起当日自己递给纪泓承的纸条,面上流露出了两分嫌弃,转开了目光。
靖王一早走了?他问道。
魏楷点头。
便见霍无咎缓缓开了口。
那便是娄钺回来了。
第75章
日头渐高。
江随舟知晓行军缓慢,便在马车中坐着等。幸而临安傍水,城外又多乔木,即便艳阳高照,也不至于太热。
一直到临近正午,才有士兵远远骑着快马来报,说娄将军眼看着便要到了。
江随舟连忙下了马车,行至道中站定。
因着娄钺班师回京,军队需停在南城门外,故而整个南城门都被戒严了起来。此时四下里仪仗森严,列着以江随舟为首的礼部官员,远远瞧去,庄严肃穆极了。
没一会儿,便隐约听得马蹄声响。江随舟极目往路尽头看去,便看见了从极远处泱泱而来的大军。
为首的是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瞧上去身量很高,肩背厚重如山。他身披银甲,身后猩红的披风猎猎而起,一看便知,这就是娄钺娄将军了。
江随舟有些紧张,手里握了一把薄汗。
娄钺想必是与原主见过的,但他却只在史书上见过这人的大名,亲眼见到他本人,还是头一回。
虽说他如今早熟悉了靖王的身份,等闲没人看得出区别,但也不排除这将军慧眼如炬、粗中有细,或者原主与娄钺曾有过什么往来,自己却不知,会在娄钺面前露馅的。
江随舟深吸了一口气,静等着娄钺行到了他面前数尺的位置。
见娄钺勒住了马,江随舟微微一笑,躬身朝他行礼道:本王恭迎娄将军,祝贺娄将军凯旋,扬我大景国威!
便见娄钺朗声一笑,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朝着江随舟抱拳一躬。
末将多谢王爷!
江随舟见此情状,便也猜出两人此前没什么交集,生熟得很。甚至看他这态度,恐怕一心在战场上,都还不知道霍无咎前几月嫁给他做妾的事。
江随舟多少松了口气。他面上的笑容不由得真挚了几分,几步上前,扶住了娄钺的手臂。
在这个档口,他目光飞快地打量了娄钺一番。
又高又壮的,竟与史书上的画像有几分神似。他此时四十来岁,正值壮年,虽说常年的风霜雨雪使得他脸上的褶皱深些,却并不显老,反而平添几分刚毅。
将军无需多礼。江随舟收回目光,笑道。舟车劳顿,将军辛苦了吧?
娄钺见他神色温和,讲话也不似旁的文官一般夹枪带棒,便也跟着笑起来,同他寒暄道:算不得辛苦!末将素日在马背上待惯了,此番回京又没急着赶路,故而轻松得很。
江随舟便顺着同他寒暄了几句,不轻不重地夸赞了他一番。
本王今日来,便是迎将军入城的。寒暄过后,江随舟道。皇上已在宫中设宴,等着犒劳将军呢。只待将军在此打点好三军,我们便可入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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