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十字架(2 / 2)
第二十三张是一个英俊的外国男子,男子身材偏消瘦,深邃的褐色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头发泛着丝绸般的光泽。
男子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
十字架,为何这些十字架会如此熟悉?
是了,是那行英文小字。
“这是我的儿子,如果他还活着,他现在应该二十三岁了。”
回头看去,却是穿着睡衣,精神疲惫的萧竹。
萧竹走进画室,躺在摇晃的躺椅上,微微将眼睛闭上。
“你坐下,听我讲一个不是很美的故事——”
孟水芸拉过一条小凳子,坐在老人的脚下。
萧竹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道“二十多岁那年我留学法国学习西洋画法,在大学里结识了一个学习歌剧的英国青年,他叫艾伯特。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被他身上的那种贵族气息所吸引。
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后裔,纯正的英国血统。
虽然是个英国人,但却向往东方文化,他有着法国人的浪漫。
我时常感到奇怪,他是如何能将英国人的正统、法国人的浪漫、德国人的严谨,集中到一起的?
一天,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他拿着一支玫瑰花拦住了我的去路。”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将黑边眼镜拿了下来,用手帕擦了擦眼睛。
“故事很老套,我们和许多在异国他乡结识的情侣一样,我们相爱了,并住在了一起。
我憧憬着两人美好的未来,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婚姻,一个稳定的家。
他从不给我承诺,做为一个独立女性,我怎么能逼迫他去娶我呢?我愿意等待他主动给我一个真正的家。
突然有一天,他带我去了一个餐厅,他说请我吃最后一顿饭。
他说他买好了票,吃过这顿饭,他就要离开法国回国了。
他说他的妻子病重,也许不久于世了,他希望在她最后的日子里陪着他,尽一个丈夫的责任。
我怎么可以和一个要死的人争呢?
我喝了三瓶烈酒,这个人走了,走了。
回来的路上,我突然有一个计划,我要等他,等他回来找我,我不相信他真的不爱我,真的会放弃我。
整整十年,在我三十七岁那年,他回到了法国。
十年后的重逢,让我更加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很怕他会再次突然离开我。
一天,一个法国女人找到我,她说自己是他的妻子,她希望我能让他回归家庭,她是法国一个农场主的女儿。
原来他一直在欺骗我。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游戏人生。
我喜欢上的是一个风流的浪子。
人就这样奇怪,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越失败越不想服输。我像一个赌徒一样,我不相信自己真的被他骗了。
男人会离开你,会欺骗你,但孩子怎么会骗你呢?
我想生一个他的孩子,那样,我会觉得我始终都和他在一起。
一天,他喝醉了,回来将我暴打一顿,他将值钱点儿的东西全部拿走了,包括我的几幅画作。
他不但玩女人,他还是个赌徒,酒鬼。
那天夜里,我从租住的那套公寓的顶楼跳了下去。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医生说我有了。”
老太太萧竹突然癫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用卖画的收入维持着自己在法国的开销,三十七岁那年,我生下我可爱的儿子小保罗。正当我对人生有了美好期望时,他落魄而狼狈地回来了。他到处翻腾,他到处寻找,最后他盯上了我刚刚满月的儿子。
在我的小保罗刚满月时,他的亲生父亲,那个高贵的英国贵族后裔将他抢走了。
我像个疯子一样寻遍巴黎的大街小巷。
没有了,没有了,我的小保罗被他的亲生父亲抢走了。”
老太太萧竹抱着画册大哭起来。
“十个月后,我在警局贴的告示上看到这个高贵的英国人被击毙的消息,他因为酗酒在街头与人殴斗,被人用猎枪将头射穿了。
三十八岁那年的秋天,我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法国,那个浪漫而又伤痛的国度。
我的小保罗成了我一辈子的想念,也成了我一辈子的梦魇。
我不相信任何人,我不想和任何人接近。我怕再次受到伤害。
世上,唯一不能骗你的是你手中的笔。只有你笔下的世界是你可以控制的。”
孟水芸没有想到这个脾气古怪,待人冷漠的老太太竟然有着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突然,孟水芸想起什么。
她猛然抓住老太太萧竹的手,道“师傅,你每年给小保罗画一张画?”
这个哭泣的老太太动情地抚摸着画册,道“是啊,每年画一张,如果我的小保罗活着,今年就二十三岁了,可以想像,他该是多么英俊帅气啊。”
“这个十字架上面的保罗是他的名字?”
老太太萧竹叹气道“这是我为了庆祝小保罗满月,特意自己设计和手工制作的,这个世上,没有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了。”
孟水芸猛然站起身来,疯了一样冲出了房间。
她哭泣着朝荷塘村跑去。
是了,那个十字架,那个十字架。
小保罗,那一定是小保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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