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见沙如雪(2 / 2)
萧闻霜的女子身份,在太平道中便只有张南巾一个知道,更无第二人晓得,倒不怕画影图形之事,但她容颜太过脱俗出群,十分的扎眼,没奈何之下,只得略加妆点,显得平凡许多。萧闻霜虽久藏面具之后,终究还是女儿心性,妆毕后援镜自照,颇为郁郁,反是云冲波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还是这样好,至少不会再一看到她脸便说不出话,在那里对着她发傻啦。”
至于花胜荣,是两人在北上途中遇到的。原来,当日驿站一会时,巨门等人根本就未将其放在眼中,就把他捆在木根中,留在了那里,直到天色大明,法术效果散去,他方才复得自由,当时真是吓得魂飞魄散,立时折道而行,途中忽地奇想,想是既已北行,不如索性至项人地界试试手气,看看能于夏地大行其道的骗术,是否放之四海而皆准?
云冲波等两人遇上他时,便正如云冲波当日初遇他时相仿,身后跟着百来名气势汹汹,明火执杖的村民,正在穷追不舍,而与上次不同的是,村民们竟动用了马匹追逐,所料未及的花胜荣跑得虽快,却终究难敌马力,眼看便要束手就擒,幸好巧遇云冲波,一时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将他救下。
萧闻霜本为太平道重将贪狼,这身份自是不能让花胜荣知道,云冲波只得含含胡胡,捏个理由搪塞过去,却喜花胜荣也是老江湖,极有眼色,并不追问,只是语言间隐隐约约,认定她必是那家大户的幼女又或侧室,被云冲波拐骗而来,却也未免令云冲波哭笑不得,大感头痛。
花胜荣看萧闻霜如出奔之妇,不大尊重,萧闻霜看花胜荣却如败走屑贼,更不顺眼,一个乃是油嘴快语,一个却是冰言冷语,正是针尖对上麦芒,端得是火星四溅,若非是碍着云冲波在中间,花胜荣怕早教萧闻霜捆作一团,丢回那村子中去,只苦了一个云冲波,左支右拙,抵死维持,疲累之余,心中不免常常想道:”他妈的,一个据说是我的下人,一个合该当我是恩人,为何却是我费尽力气去讨好她们两个哪?”却也有一般堪喜事,萧闻霜本来似是在面具下过惯了日子,自现出面目以来,总是冷冷的极少语言,虽对云冲波极是尊重,却总是不识如何说笑,终日冷冷的,半点寒暄也无,云冲波早已受够,现下被花胜荣一搅,萧闻霜的说话倒是较往日多了许多,偶尔一嗔一怒,也渐渐有了小女儿情态。
此后一路无话,三人吵吵闹闹,转眼已是半月有余,一路上却未如萧闻霜所料,竟是防范颇严,原来黑水大军被南撤对付太平道之后,北方项人便未放过这一机会,虽值寒冬,仍是悍然南侵,令整个金州的北方边界都陷入”不安”当中,在这种背景之下,对空身行人的盘查自然布置更紧,萧闻霜不防会有此等事情,并未备好一应作伪用具,几乎被当作间者揭破,幸好有个经验老到的花胜荣在,几度突遇搜检,都被他一番胡说八道加上手底红包设法应付过去,虽有惊,却无险,几番下来,花胜荣自觉面上有光,萧闻霜对他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这一日已是腊月初二,三人终于通过最后一个夏人哨守,进入项人所控地界,均长长出了一口气。
花胜荣虽然走南闯北,却还真是第一次踏足项人地方,云冲波更不必说,两人直如路盲一般,却喜萧闻霜虽也未来过此地,当年却曾浏览过此地资料,依稀有记,便道:”自此地向西北二十里便是洗兵河,顺河而上不远,该有一座小城,是大路交通之所,咱们到那里投宿一夜,买几匹马,沿路向东走,大约有二十天左右的路程,便是阴山,过了阴山,就是冀州地界了。”
云冲波微微一惊,道:”你说甚么?是’尽洗甲兵长不用’的洗兵河?”见萧闻霜点头,便喜道:”我可听说久啦,今天能有机会一游,趁着天时尚早,可不能错过了。”说着已是兴冲冲的走在前头,萧闻霜愣了一下,并不说话,默默跟在后面,脸上却多了些佩服之色。只空泛了一个花胜荣,满面愕然,跟着后面,口中嘀嘀咕咕的道:”什么’西冰河’’东冰河’的,你两个小娃儿说些什么哪?”
云冲波与他相处多日,早知他虽然博闻广见,却只是与各地风土人情等等多知,与文史上的功夫却委实稀松,本来若是平日,他必要趁机取笑花胜荣两句,但现下他终于得自金州网罗当中脱出,心下大爽,便不肯如此,只扯着他笑道:”你不是自夸见识多么?怎地连这都不知道?”一边已是为他将这洗兵河的来历说了。
原来这洗兵河原本只是寻常塞上野河,素无名称,今之名乃是一千三百年前,凤祥朱家治世期间,帝武彻起兵开边,北攻至此,有属者进长排以览,中有”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之语,又曰”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帝武彻熟视良久,忽地喟然长叹,语众将曰:”若论土地物产,吾夏十倍项人,若论子女玉帛,吾夏百倍项人;吾今攻掠不休,其非先人所谓’癖’乎?”于是即日罢兵南返,当时大军久出,又无速胜之望,将士早已思乡,消息一出,举军皆欢,更有人进言,在河畔勒碑为纪,便取洗兵为名,此河遂有名称,亦是大夏史上一大美谈。
云东宪虽以军功而名,却深好儒说,最恶争战,自幼只是教云冲波些”故知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这洗兵河旧事正合他胃口,与云冲波说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云冲波早已是跃跃于心,今日忽地听说竟已近在眼前,那有不欢呼而前的道理?不一时,已赶到洗兵河畔,却是大失所望。
那洗兵河名头虽大,规模却着实可怜,不过几丈来宽,又值寒冬,虽是近日天色尚暧,并未结冰,却也只有一丈来宽的水面,直是一跃可过。也浅得能,虽还一眼看不见底,却大半也只是因为河水浑浊的缘故。云冲波原本一门的心思,要在河畔追思旧日万马饮之,大军渡之的盛况,现下却只见得一幅破败颓象,兴致立时减了大半,复问萧闻霜石碑所在,想要抚吊一二时,却更是为之气结。
原来,这洗贪河全长不下数百里,绵绵延延,由项入夏。此地据洗贪河源已然不远,是故河水不阔,至于当日帝武彻勒碑之处,却尚在今日金州境内,去此怕不还有百多里路,况已年久失修,便是见着,也只能扼腕,难以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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